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席亚洲
独立军事评论员，IT业观察者
本周，在全国两会上，记者“拦路采访”解放军海军政委袁华智，问及关于“004航空母舰会不会用核动力，有没有技术障碍”等问题，袁政委的回答是“没有技术障碍”，“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一回答立刻成为各媒体头条，虽然并不是正式官宣“四号大船”就会用上核动力，但作为一个话题，足以引发讨论。
关于航母的动力系统，因为美国现役航母都是核动力，所以大家就产生了一种现代航母就应该用核动力的感觉。
而核动力对于航母来说确实是大有好处，因为核动力系统使得航母基本不必操心燃油补充的问题，只要舰上的航空燃油和弹药足够，就可以继续在海上执行作战任务。
回顾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日的几次航母会战，我们可以发现，航母的燃油是一个决定性问题。比如，日本偷袭珍珠港前，“联合舰队恶臭参谋”躲在舱室内为多艘航母秘密远程奔袭珍珠港制定加油计划；中途岛战役前，美国海军针对航母回去加油还是勉强在海上再等一下日本舰队的问题，也非常头痛。
像航母这样的大型战舰需要携带的燃料可不是什几十吨几百吨就能应付的，之前美国海军“好人理查德”号起火事件中，就有报道提及抢救重点是防止舰上携带的上万吨燃油起火。
当然，这个数字是舰上的航空燃料和船本身的燃料加在一起的数字，因为“黄蜂”级两栖攻击舰的舰用燃料为柴油，而航空燃料则是航空煤油。
而从最后一艘”黄蜂”级两栖攻击舰“马金岛”号开始，美国两栖攻击舰动力改为燃气轮机，使用的燃料也改为与航空燃油相同的煤油，因此大大简化了战舰后勤补给的难度。
但不论如何，要进行几千上万吨燃料补给依然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让加油舰和授油船长时间低速并排航行。一般来说，这种补给不会在航母燃料用完的时候才想起来进行，而是在燃油数量下降的时候就要进行，所以不会一次加注上万吨燃油，往往加一两千吨的油就可以，这个过程通常需要数个小时。
这已经是现代使用横向加油技术之后的情况了。二战时期的加油更加复杂，需要的时间更长。比如前面提到的二战中美国航母在中途岛战役前的决策问题就在于要离开伏击阵位加油，这意味着可能错过袭击日本人的最佳时机，但如果不去加油，则会导致航母剩余燃油数量较低，有可能出现当航母需要高速航行的时候没有足够燃油的问题。
而二战航母要放飞舰载机是需要全速迎风航行的，这就意味着关键时刻可能无法高效放飞舰载机。
而使用核动力系统后，这些问题一下子都迎刃而解，航母在海上作战时不必考虑本身燃料的问题，只要考虑飞机燃料和弹药。
这也是美国航母如今采取一次海上部署就能在外面“浪”半年的基础。
但是，核动力毕竟只解决了航母本身的动力，实际上航母编队行动依然要考虑编队内其他舰艇的燃油问题。
其实美国曾经折腾过“全核舰队”，搞了“长滩”级核动力巡洋舰和“班布里奇”级核动力驱逐领舰，但最后折腾下来发现在这些战斗舰艇上配置核动力的收益实在抵不过高昂的造价和使用维护经费，更重要的是操作核反应堆需要的人员数量也远远超过常规动力系统。最终在1992年取消了原定给“长滩”级加装“宙斯盾”系统的计划，将其退役。
但没有了核动力护航舰，核动力航母的行动就不得不受到常规动力的“伯克”与“提康德罗加”级的限制，以至于在去年发生了因为“伯克”级驱逐舰因为剩余燃油不足，无法高速航行，航母编队遭到以逸待劳的某国新锐大型驱逐舰戏弄的情景。
由于采用全燃动力，“伯克”级的载油量是美国海军的一块心病，毕竟该舰设计的时候美国海军主要考虑的作战海域是相对狭窄，基地密集的大西洋、地中海、北海、波斯湾等海域，而在辽阔且基地数量相对少的西太平洋和印度洋上，“伯克”级的高速航行能力是一种需要非常小心使用的能力；因为一旦高速飙船，接下来就得制定和执行复杂的海上加油计划，这是很让美国海军头痛的问题。
除了补给困难，核动力航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漫长的维护时间。美国“尼米兹”级航母每次换料大修都要持续数年时间，这个过程中也没法紧急开出来，这使得美国需要维持更多的航母数量以便换班。
尽管新一代的“福特”级改用高浓度核燃料后可以终身不需要换料，但实际上由于航母反应堆系统的复杂性，定期的维护检修依然不可少；只不过不用换料的话，理论上至少在维护检修期间可以进行短时间准备后紧急出动。
尽管核动力相比常规动力存在很多麻烦和不足，但仅就不必考虑战舰海上加油这一项，很大程度上就可以抵消大部分缺点，可以说核动力航母的战术优势是常规动力航母所无法比较的。
所以只要经费足够、技术到位，就应该毫不犹豫地使用核动力航母——理论上，巡洋舰和大型驱逐舰作为航母的“带刀护卫”，如果经费和技术问题可以解决，也应该用核动力。这就和潜艇一样，只要经费和技术没问题，就应该用核动力。
但问题在于，现实世界中没有哪一支海军的经费是无限的，也没有哪个国家的技术是天上掉下来的。
经费问题决定了国家必须在舰队规模和先进技术方面做取舍；而技术问题，一方面需要更多的经费来发展技术，另一方面很多技术如果不去实用，就无从发展，战舰动力系统就是这样一种技术。
如果没有“朱姆沃尔特”或45型驱逐舰在全电大功率综合动力系统上的实践，就不会有下一代真正具备较高实用价值的此类系统。
反之，对于解放军海军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某型护卫舰研制过程中在全电综合动力系统上的尝试和挫折，我们下一代真正实用的全电系统也是无从入手的。当然，相比于美国和英国，我们还是谨慎得多，所以交的学费少一些，遇到的麻烦类型也不一样。
在海军技术发展问题上，我国很早就确定了“小步快跑”的发展策略，也就是在某种新技术尚不成熟的情况下，可以在相当长时间内一次一小批的建造新舰，每一型新舰相比上一个型号都有所进步。
能够在航母上用“小步快跑”，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只有今日中国了……
毕竟航母这玩意，它贵啊。
不过还好的是，我们的航母发展确实有特殊性，那就是“辽宁”号让我们直接跳过了很多步骤，起步本来就高。所以即使“小步快跑”，也不至于造出一些不具备实战意义的航母。
关于“辽宁”、“山东”两舰也不是网上一些人张口就来的什么“不具备作战能力的训练航母”，它们本身的作战能力是已经可以和法国“戴高乐”级媲美的正规航母；只不过作为我国的首批航母，它们必然要承担航母人员和舰载机飞行员的训练任务。
那么，“福建”舰之后，我们会不会小步快跑到使用核动力的福建舰呢？
首先还是要看“福建”舰是不是还有遗憾？
当然，遗憾肯定还是多少有一些的，比如弹射起飞点侵入斜角甲板，这显然是如果稍稍放大一点的话就没问题的一件事。
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如果“小步快跑”，在福建舰的基础上稍加放大，采用核动力，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版”福建舰。
正如前面提到的，限制海军采用核航母的主要问题一个是经费，一个是技术。
技术上，袁政委已经说了“没有瓶颈”。除了动力系统之外的部分，“福建”舰进展顺利。而在动力系统方面，我国核电相关技术发展也相当顺利。
当然，网上还有人说起钍基熔盐堆堆的话题，这就和早些年说要把重型燃气轮机用到航母上一样，理论上有此可能，但从技术成熟角度来说还存在很多未知数，起码要等到江南造船的KUN-24AP大型集装箱船验证之后，才可能验证这种反应堆是否可能成为下一代核航母动力。
而如果004型航母就要使用，那么我国核电项目中最接近实用的，就是CAP1400项目（国和一号）。正好“国和一号”项目也是由上海核工程研究设计院负责，江南造船厂可以说是近水楼台。
CAP1400项目是从美国西屋电气（2017年破产）引进技术，按照此前协议，如果中国基于AP1000系统开发的反应堆单机功率大于135万千瓦，则中国拥有相应产品的知识产权；而“国和一号”的功率为150万千瓦，因此我国拥有该系统的自主知识产权，也就是说以此为基础研制航母核动力系统自然不会有问题。
西屋电气本身就是美国“尼米兹”级航母核动力系统的主要承包商，但在“福特”级航母动力系统项目的竞标中输给了后起之秀比奇特公司。但西屋在AP1000上运用的技术和他们当年参与“福特”级竞标的A5W方案属于同代。
这就好比我们当年在航空发动机领域通过研究CFM56开发WS-10，在航母领域通过AP1000反过来制造与A5W同等技术水平的第三代压水堆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我们知道反应堆在航母上相当于取代了锅炉，主要提供蒸汽，而航母航行和供电仍通过蒸汽轮机，因此“福建”舰上已有的蒸汽轮机、传动系统和综合电站也可以沿用。
因此，004号航母只需在“福建”舰基础上作相对小幅改进就可以使用核动力，这是不存在技术瓶颈的。反之，如果未来KUN-24AP试验后发现钍基熔盐堆技术已足够成熟，那么到时候也一样可以运用。
既然分析到了这一步就可以说，不管004是否运用核动力，对于中国而言核动力航母已经是一个只要下决心就可以上马的项目，技术上不存在问题。
至于经费，其实对于航母来说问题已经不大，AP1400项目本身从2009年动工，到2017年通过验收，再到2019年并网发电，已经解决了屏蔽主泵、阀门、爆破阀、仪器和控制系统等核心组件的制造难题，期间也进行了大量的设计变更完善，已经实现自主化，应该说到如今是十年磨一剑，终于成熟，在此基础上开发航母动力系统的经费已经可控。
而“福建”舰的建造也已解决了航母本身的各种问题，比如舰载机问题，攻击-11、歼-35、歼-15T、歼-15D、空警-600、直-18、直-20也都已经试飞。近期，“辽宁”舰搭载歼-35模型进行了测试，可能歼-35首次上舰也会在“辽宁”舰上进行，可以说研制经费的大头也已解决。接下来无非就是004号航母及其舰载机的建造费用，这个经费是可控的。
对于中国这样的大国来说，新型航母经费的绝对数量大并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经费不可控。如果航母或舰载机技术不成熟，那么接下来建造使用过程中就会出现超支，而超支经费较大才是项目风险的主要来源。
其实除了核航母，倒是有另一种可能性让笔者遐想。
我们知道，当年苏联“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航母使用的KN-3核反应堆，同时也是“基洛夫”级核动力巡洋舰的动力。
那么，如果004号航母的核动力系统成功之后，理论上我们也可以将它的反应堆搬上战斗舰艇。当年美国人也只是因为“长滩”号的成本太高、核动力系统太老，才没有将其改造成“宙斯盾”舰，说明为核动力航母护航的巡洋舰或大型驱逐舰，最佳的动力方案也是核动力。
而另一方面我们又看到，当初某型大型驱逐舰论证阶段，曾出现过24000吨的设计方案；如此大的吨位，使用核动力是完全可能的。那么试想，一种和004型航母可以并肩走天涯的核动力大型驱逐舰会具备什么样的能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