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谭友林和鲁方步入了婚姻殿堂。从那以后,他们共同生育了7个子女,恩爱厮守了42年,一起携手走过了42年的风风雨雨。
1985年冬天,与癌症搏斗了2年的鲁方,病情急剧加重,时日无多。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鲁方想到很多与离去有关的事。
她想,自己一旦撒手人寰,年近古稀的丈夫谭友林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个问题,鲁方想过无数遍,反反复复地在病床上想,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想。
有一天,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涌出。
鲁方觉得,她必须在剩下的时间里给丈夫找一个伴侣,让他的晚年有人陪伴。经过深思熟虑,鲁方很快圈定了一个中意的人选,那个人就是少将幸元林的遗孀段群景。
谭友林、幸元林都是开国少将,两家人的关系十分亲密,鲁方和段群景也亲如姐妹。幸元林于1985年11月刚刚去世,段群景现在正是孤身一人。
于是,在病重之际,鲁方找到开国上将郭林祥,留下一份郑重的嘱托,请他在自己走后,介绍谭友林与段群景相伴。
鲁方希望谭友林和段群景能走到一起,在今后的日子里互相作伴。这是她生命最后的心愿,也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深沉、无私的爱……
42年夫妻情
1941年,谭友林进入延安中央党校学习。1944年,眼看谭友林的许多同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28岁的他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邓颖超、邵式平、陈赓都非常关注他的个人问题。大家商议后,决定请中央领导出面,给他找个对象。
1944年春节,邵式平趁着拜年的机会,到叶剑英的窑洞里聚谈,请他帮忙想个办法:“党校的鸟儿都有主了,大家从外边介绍的女青年不是党员,谭友林不干,看看‘参座’能不能帮个忙?”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大家很快就为谭友林挑选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对方就是在延安外国语学校进修俄语的女学生鲁方。
鲁方原名羡汝芳,她的父亲名叫羡怀,和周恩来的秘书徐冰是远房亲戚。经徐冰介绍,羡怀和周恩来相识、相交,周恩来、邓颖超还收鲁方做了干女儿。
当听到鲁方是一名党员时,谭友林非常满意,提出见一见她本人。然而,当听到周恩来、邓颖超是鲁方的干爹、干妈时,谭友林又有些望而却步,觉得他配不上鲁方,见面的事情也就一直拖着。
得知大家打算给谭友林和干女儿鲁方牵线搭桥,这让邓颖超感到很意外。邓颖超可以说是看着鲁方长大的,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今鲁方年满20岁,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其实这几年,给鲁方说媒的也不少,但她都看不上,邓颖超也很为她的婚事着急。
如今,有人想在中间撮合两人。要说,两个人看起来的确很般配,是名副其实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如果他们能够结下一段美满的姻缘,邓颖超是乐见其成的。
听说谭友林思想上有包袱,邓颖超决定先探探鲁方的口风,看她听没听说过谭友林这个人,对他的印象如何?
有一天,邓颖超见到鲁方,装作无意地问:“党校一部的谭友林你认识吗?”鲁方用手摸了摸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想了一会儿说:“嗯,认识,还在大礼堂跳过舞呢。他跳舞节奏感强,好多女同学都愿意给他跳。”
邓颖超立即抓住她的话尾,追着说:“看来你对谭友林印象挺好。他不光舞跳得好,长征时候是红二方面军的师政委,是贺老总和任弼时手下的年轻政委。”
邓颖超无缘无故提到谭友林,这让鲁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干妈为什么说起他,准备问问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邓颖超不再打哑谜,直接说道:“既然认识,又印象不错,何不交个朋友呢?”鲁方平时很活泼,但在这种情形下还是难免害羞,顷刻间,脸红得像桃花一样。
领悟到干妈是想撮合她和谭友林,鲁方难为情地挠挠后脑勺:“跟那么大的官交朋友,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
从鲁方的话意中,邓颖超觉得这件事有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说:“谈谈看嘛!说不定谭友林还真是我未来的干女婿呢。”鲁方亲昵地摇晃邓颖超的胳膊,半不好意思半期待地说:“那我可得仔细考察了。”
之后,邓颖超亲自和谭友林谈了话,把鲁方的原话转述给了他。谭友林很感激邓颖超这样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邓颖超说:“你谭友林好大的出息,30岁谈恋爱还躲躲闪闪!再这么扭捏下去,当光棍可别后悔呀!”
罗瑞卿听说谭友林在自己的婚事上不干不脆,恨铁不成钢地冲进谭友林的窑洞,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星期六晚饭后,你哪儿也不准去,我让人把鲁方截过来,谈不成你别去睡觉!”
撂下这些话,罗瑞卿气冲冲地走出了窑洞。罗瑞卿是谭友林的老上级,他交代的事,谭友林不敢不听,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那个周六,谭友林把自己收拾得精神抖擞,主动联系鲁方,称准备到外国语学校找她,两个人见见面,谈一谈想谈的话。鲁方听了他的安排,没有答应。
她认为,谭友林身处一定的职位,应该由她去见谭友林才对。鲁方的做法,让谭友林对她产生了朦胧的好感。
于是,谭友林把窑洞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干净净,静静地等待着鲁方“造访”。在等待的时间里,谭友林感到十分紧张,心里想了很多,甚至比较起了他和鲁方的出身。
他想,鲁方是大家闺秀,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是思想进步的女大学生,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他优秀,而他只是穷苦人家出身的穷小子。想到这里,谭友林突然不自信起来,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就在谭友林黯然神伤时,警卫员大声来报告:“首长,来了,来了。”谭友林连忙收敛了思绪,出门迎接。
和鲁方一同来的邵式平看到谭友林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不放过打趣他的机会,说道:“哈哈,小老弟,你今天还真像个新郎官的样子。”
谭友林脸色红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鲁方啪地一声,向谭友林立正敬礼:“首长好。”邵式平笑着说:“什么‘手掌’、‘脚掌’的,男朋友,你是他的女朋友,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不准叫首长,就叫谭友林。”谭友林一听,连连摆手:“我可不是首长,邵大哥才是首长呢!”
为了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加深对彼此的了解,邵式平草草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谁知,他一走,屋里只剩下谭友林、鲁方两个人,气氛顿时冷了起来。
当时正值初春时节,昼夜温差大,冷冽的空气聚集在窑洞里,谭友林见鲁方穿得少,便起身到里屋给她拿了一件厚衣服。这个体贴的举动,让鲁方心里非常温暖,也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
接下来,他们畅聊革命、聊外语、聊在延安的生活,聊得非常投契,也非常开心。在傍晚的黄昏下,两个人的眉眼间都荡漾出一种情愫,两颗心正慢慢靠近。
很快,四个小时过去了,谭友林见天快黑了,恋恋不舍地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鲁方笑着点点头。
当天晚上,谭友林激动得彻夜难眠,内心澎湃不已。那天夜里,他那张饱经战火磨炼的脸庞,潜伏着炽热的感情,爱情就这样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之后,谭友林和鲁方顺理成章进入恋爱的状态。
1944年3月18日,28岁的谭友林和20岁的鲁方结为夫妻。
此后,他们在艰难的革命岁月里并肩作战,在安稳的和平年代里相濡以沫,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
鲁方病重,留下最后嘱托
1983年10月,鲁方被诊断为乳腺癌。从那以后,她一直积极地接受治疗,顽强地与病魔抗争。
然而,面对癌症这一顽固的疾病,医生们虽然竭尽全力救治,鲁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恶化得令人揪心。鲁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知肚明,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1985年,谭友林刚从兰州军区政委的职位上退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北京,尽可能地陪伴在鲁方身边。
无药可依的时候,丈夫每时每刻的陪伴,对鲁方来说,就是一种特殊的药。这份相伴了四十多年的夫妻之情是难能可贵的,也是鲁方格外珍惜的,更是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一份莫大的安慰。
1985年11月8日这一天,谭友林像往常一样来到鲁方的病房,从进门就一直没有说话,闷闷地坐在沙发上,刚毅的脸上露出沉重甚至哀伤的神情。
进入80年代,谭友林的战友都是70岁开外的老人,都已老病缠身。那些身体不好的战友,陆续去世的不少。每每得知有战友去世的消息,谭友林都无比伤感。
看着丈夫那满怀伤痛的样子,鲁方猜到,一定是又有战友离开了人世。鲁方慢慢走到丈夫身边,温柔地安慰丈夫: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一个客观规律,谁也逃不过。
谭友林强掩住内心悲痛的情绪,把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鲁方:“幸元林同志走了,才70岁啊!”
革命年代,郭林祥、谭友林、幸元林经过战火洗礼,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和平年代某段时期,三个人又一起共事了许多年。谭友林一家和幸元林一家还曾是邻居,两家人情深意厚。
得知幸元林逝世,鲁方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瞬间很多往事涌上来。他们两家人相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幸元林的音容笑貌还犹在眼前,如今竟然天人两隔,鲁方忍不住感慨世事无常。
与此同时,鲁方十分挂念幸元林的遗孀段群景,担心她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于是特别交代谭友林,和身在乌鲁木齐的段群景取得联系,邀请她到北京住段时间。
1985年冬天,鲁方预感到生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在“走”之前安排好家里的一切,这样她才能走得安心。
当时,鲁方的7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对于他们,鲁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伴谭友林。
时光境迁堪回首,依依相伴终要走。此生历历爱情在,惟有相聚在梦中。她和谭友林过了一辈子,见证了彼此从意气风发到满头银丝。如今,她要“先走一步”,留下谭友林独自一个人生活,鲁方不禁为老伴谭友林感到难过。
此时,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帮谭友林找一个伴侣,好让他在她走后不会感到孤单,陪伴他走完接下来的路。
就在这时,段群景的名字跳进鲁方的脑海。鲁方对段群景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知道她是一个性情平和、心地善良的女人。鲁方认为,如果她走后,谭友林和段群景能够结合,那她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有一天,鲁方把她的想法对谭友林说了。谭友林很生气,发了很大的火,严肃地对鲁方说:“你是胡说八道。”当时,谭友林一心只希望妻子的病好起来,两个人一起白头到老,没有他想。
虽然谭友林强烈反对,但鲁方并没有改变她的决心。
这年冬天,鲁方躺在301医院的病床上,急切地盼望着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林祥的到来。
她心里有一个最后的嘱托,要交给郭林祥。希望她去世后,郭林祥能完成她嘱托的事,了却她的一桩心愿。
事实上,自从鲁方确诊癌症后,郭林祥不止一次到病房探望她,把关心送到她的病床前。但是在病榻上,鲁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要说的话千头万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此一直没有把她要嘱托的事告诉郭林祥。
然而,随着病情的不断变化,鲁方意识到,她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若再不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托付给郭林祥,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鲁方联系了郭林祥。
71岁的郭林祥知道鲁方的病情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但他不知道鲁方对他有什么嘱托,只是带着满腹的疑问,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鲁方的病房。
见面后,鲁方仿佛像是在交代遗言,把她心里一直想着的事详细向郭林祥道了出来: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给老谭和晓芳都说了,晓芳很懂事,答应做爸爸和弟弟妹妹的工作。可老谭听了发脾气,说我是胡说八道。他可能还顾不上想,我哪一天真要走了,他一个70岁的孤老头,日子可怎么过呀!得找个好老伴帮帮他啊。这个忙也只有请您帮了。
鲁方说话的时候没有停顿,看得出这些话在她的心里酝酿了很久。说到这儿,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去,哀伤之情浮上双眸,为难地说:“老政委,还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呀!”
郭林祥宽慰鲁方:“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说出来对你身体有好处。”
鲁方忙垂下眼帘,接着道:“晓芳在我跟前多次夸段群景,说小段阿姨人品好,年纪轻,很能干,又是湖北老乡。晓芳的心思我清楚,可这件事怎么对小段开口呀?”
鲁方要交代的事让郭林祥又意外、又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然如此大度,愿意把丈夫拱手让人,而且在生命的尽头,还在为家人着想,郭林祥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郭林祥觉得无论如何都得答应鲁方的请求,于是,他真挚地向鲁方承诺:“你交代的事我记住了,现在不要想这些,好好治病比啥都重要。”
两个人交谈了半个小时,考虑到鲁方的身体状况,郭林祥便起身告辞了。走出病房后,郭林祥再三交代医生对鲁方精心照料,尽量延长她的生命。
在回去的车上,郭林祥,一个曾经南征北战、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走过来的将军,想到鲁方说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1986年5月,鲁方去世。
与自己相依相伴42年的妻子离开了人世,每当在家里看到与妻子有关的物品,谭友林都会睹物思人,沉浸于往日共同生活的追忆中,以前的温馨和眼前的凄清形成鲜明的对比,让谭友林的内心感到无比寂寥。
人越老就越害怕孤单,渴望有人陪伴,这是人之常情。在孤寂的时候,70岁的谭友林也希望身边有个知心人,可以陪他说说话,聊聊天。
郭林祥时刻牢记着鲁方在世时的嘱托,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促成谭友林和段群景的姻缘。
在搞清了谭友林、段群景子女们的想法,知道他们只要父母能够幸福,并不反对父母再婚后,郭林祥便决定把“做媒”这件事提上日程。
1986年8月,郭林祥到新疆办事,顺便把段群景接到了北京。与此同时,陶汉章、贺彪等战友也迅速加入他的行列,积极踊跃地帮忙出谋划策。
经过认真讨论,战友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决定举办一场“相亲宴”,在宴会上把事情摊开,“拷问”出谭友林和段群景的真心话。
那天的宴会,战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趁着这个热热闹闹的时刻,大家直奔主题,提出要给谭友林和段群景做媒,把这件事过了明面。
在周围许多道目光的注视下,谭友林这位身经百战、年逾古稀的将军,突然像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变得害羞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同意,不知人家心里还有没有别人。”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都望向了段群景。陶汉章饶有兴致地问段群景:“你心里还有别人吗?”段群景的脸色看起来也很紧张,轻声说:“没有!”大家听到她的话,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战友们大声地起哄:“好!好!好!从现在起,你们俩的关系就明确了,幸福的门打开了,就等着你俩跨进去!”
就这样,一桩姻缘完美缔结了,鲁方在世时的心愿也实现了。
半年后,谭友林和段群景结婚。此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之久。2006年5月22日,谭友林逝世。
谭友林走后,段群景主动提出把谭友林的骨灰和鲁方的骨灰安葬在一起,她深情地对谭友林的子女们说:
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时死同穴。把你们父母的骨灰合葬在一起是我对你们母亲的敬意,也是我对你们父亲的承诺。当年你们母亲把你们父亲交给我,现在我把你们父亲送回到你们母亲身边,他们一定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后记
鲁方病重时,仍然在为谭友林的晚年操心着,她对谭友林是情深意重的;
段群景陪伴了谭友林十几年,但在谭友林逝世后,段群景抱着成全他人的态度,让谭友林和鲁方合葬在一起,她对谭友林、对鲁方也是情深意重的;
这一份份真情,让人动容,经过岁月的洗礼,也让人回味无穷......
参考书目:
《铁血将军旷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