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事变”尘埃落定后,蒋介石重返南京,却忽然翻脸不认旧账。
他给张学良扣上了“劫持统帅”的重罪帽子,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并指派戴笠亲自监管。
1936年12月,张学良开始了他长达半个世纪的幽禁生活。
幽禁生涯
1931年9月18日晚,日本关东军的炮火惊醒了东北军驻守的北大营。
当时,东北军驻守东北的仅十余万人,可东北有许多兵工厂,能保障充足的军备供应。
输赢暂且不论,至少当时的东北军是有抵抗之力的。
然而坐镇指挥的张学良,却误判了日本的野心,还寄希望于用国际法来约束日本。
因此他听从蒋介石的指令,下达了不抵抗政策,使得日本轻而易举就夺得了东三省。
这一误判,不仅使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沦丧敌手,更令三千多万东北父老身陷囹圄,饱受异族统治之苦。
东北军上下,皆愤怒不甘,誓要收复失地。
于是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毅然发动西安事变,以兵谏之策力促蒋介石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张学良不顾众人反对,护送蒋介石返回南京。
而返回南京的蒋介石,却立刻给张学良扣上了“劫持统帅”的罪名。
1936年12月29日,张学良在南京接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审判,最终被判处十年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由军事委员会严格监管。
蒋介石利用这个机会,将张学良转移到自己家乡浙江奉化,切断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仅在大陆,张学良的囚禁之地就有11处。
1946年10月,他又被蒋介石一道密令送去了台湾。
蒋介石在日记中回忆,在张学良这段漫长的幽禁岁月里,其生活开支实在是一笔巨款。
鉴于其特殊身份与东北军的支持,蒋介石不敢妄动杀念。
因此即便是身陷囹圄,张学良身边依旧有一大批,精心安排人员来保护他的安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一个警卫连、一个特务连,加之家庭雇员如仆人、私人医生、司机及家族成员等,总数逾两百人,这一切都构成了庞大的经济负担。
试想,即便是寻常人的五十余载春秋,也要一笔不小的生活费用,更何况是张学良这样高标准的生活。
他的家具选材上乘,连抽水马桶都是普通人家难以企及的奢侈品;
餐桌上不乏珍馐美味,凡是他要求的,蒋介石无不尽力满足。
张学良对游泳情有独钟,蒋介石便命人特地挖掘了一座泳池;
他热爱网球运动,于是网球场随之落成。
蒋介石直言,供养张学良一年的开销,甚至可以维持一个团的经费。
因此按照蒋介石的说法,张学良虽然自由受限,但在饮食起居上的待遇并未受到丝毫克扣。
直至1990年重获自由,张学良选择移居美国,最终在那里安度晚年。
辗转流离
然而这也只是一面之词。
在被幽禁期间,张学良仍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虽不能与外界有过多联系,但他一直和宋子文、宋美龄、陈诚、戴笠等人长期保持书信往来。
透过这些书信,以及宋子文、沈醉等人的回忆,似乎又能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幽禁生活”。
浙江奉化市雪窦山,是张学良漫长囚禁生涯的起点。
尽管雪窦山风景旖旎,招待所条件相对优越,但失去自由的代价,让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帅,陷入了无尽的焦虑与苦闷之中。
幸运的是那段灰暗的日子,邵力子夫妇的陪伴短暂照亮了他的生活,给予了他精神上的慰藉。
然而好景不长,1937年10月的一场意外火灾,迫使张学良的幽禁地点转移至黄山。
随后又因安全考虑被频繁迁移,从萍乡的旅社到“绛园”,一个月后又到了湖南郴州。
在郴州苏仙岭,张学良被一位东北军旧部认了出来。
军统特务对此十分不安,于是又匆匆将张学良送往沅陵。
在沅陵凤凰山下的凤凰寺,张学良常到附近的河边去钓鱼。
钓鱼、养鱼,这是他消磨时光、自我慰藉的方式,也或许是他对当时处境感悟。
逃不脱也死不得的他,与这钩上的鱼儿也没什么两样。
在凤凰山居住期间,张学良体会到了民间疾苦。
他对参与防御工事修建的贫苦民众关怀备至,不仅确保他们得到应得的报酬,还经常请他们喝酒吃饭。
然而随着日军步步进逼,国家危难日益加重,张学良的幽禁之地也随之西移。
1938年末,他又被送到了贵州修文县的深山中。
在修文,遵从蒋介石的指引,张学良一直专心研读《明史》。
而在这段流徙的幽禁岁月里,张学良也并非孤身一人。
他的原配夫人于凤至与红颜知己赵四小姐始终伴其左右,给了张学良以莫大的精神安慰。
长期的辗转漂泊与幽禁生活,也使得于凤至健康受损,被确诊为乳腺癌。
张学良只好紧急求助宋子文、宋美龄,在他们的帮助下,于凤至去到了美国就医。
在贵州深山的幽禁岁月,也是张学良人生中一段艰难的时光。
这里的生活远非从前显赫所能比拟,甚至常常面临生活物资的短缺。
曾经威震一方的少帅,在现实的拮据面前,不得不放下身段,提笔向宋子文求助借钱。
信件内容直白而迫切,只求一解燃眉之急。
显然,当时的张学良与赵一荻的生活已至捉襟见肘的地步。
宋子文收到信后,立刻将钱送了过去,还在回信中关切询问。
贵州的湿热气候与频繁的迁徙,也确实影响了张学良的健康。
1941年,张学良患上阑尾炎,为方便治疗,他提出迁居贵阳。
然而,军统特务虽然已经严格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可其行踪依然引来了外界关注。
蒋介石对此颇为不满,迅速指示戴笠将张学良再次迁至更为隐蔽的地方。
1942年春,张学良与赵四小姐迁入开阳县的一个偏远村落。
他们在房前开垦菜地,饲养家禽,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
随后,张学良又被转送至息烽集中营。
彼时,挚友杨虎城及其家人也被关押在此处,遭受煎熬。
可当时的张学良对此全然不知,直到后来抵达台湾,才得知杨虎城惨死的消息。
杨虎城
集中营里的生活,物质条件不错,也有宋子文、莫德惠等人时常探访。
然而精神上的重压,却让张学良难以承受,常常摔打家具来宣泄内心的苦楚。
1944年,一小股日军逼近黔南,出于安全考虑,张学良被紧急转移到桐梓。
桐梓是战时陪都重庆的外围防线,戴笠精心挑选了环山抱水的“小西湖”,作为张学良的新囚禁点。
这里虽风光宜人,却也不过是他的另一处囚笼。
转移台湾
1945年,抗日战争的硝烟终于散去,全国上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张学良的内心,却充满了焦躁与不安。
坊间传闻,在他被囚禁满十年之际,他特地将早年在瑞士购置的一块欧米茄百年纪念手表,赠予了蒋介石。
这份礼物寓含深意,仿佛在默默提醒,十年之约已至,期盼着蒋介石能信守承诺,恢复他的自由。
但蒋介石却没有理会,出于种种原因并未放松对其的管束,还是把他继续囚禁下去。
1946年的夏天,那是沈醉最后一次前往桐梓探望张学良。
从他口中听说了戴笠飞机失事的情况,张学良感慨万千。
戴笠
周围的一切都在回归常态,就连兵工厂也在战后关闭。
而他依旧被幽禁着,前路未卜,归期无望。
他自责于抗战期间,身为军人却未能为国家抵御外侮贡献力量,深感羞愧。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已被时代遗忘。
这些通常不易启齿的心声,那日却意外地倾泻而出。
而蒋介石不仅没有打算释放他,反而还在秘密筹备新的囚禁之所。
曾任江西省主席的王陵基透露,蒋介石指示他在兴国县阳明洞修建房屋。
起初外界都以为,这是为蒋介石本人准备的休养之处。
待房屋落成,蒋介石亲自前往视察,这才知道这些房屋是为了长期囚禁张学良而建。
抗战胜利后张学良仍滞留桐梓,实则是因江西的居所尚未完工。
蒋介石选择兴国县阳明洞,一方面是因为该地偏远,便于监控;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张学良能效仿明代哲学家王阳明,潜心学问,不问政治。
无论是先前在贵州修文的阳明洞,还是战后的兴国阳明洞,蒋介石的安排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1946年年底,蒋介石下达指令,将张学良迁移到台湾新竹的井上温泉。
沈醉遵照毛人凤的命令,从南京火速赶往重庆,负责安排张学良的行程,包括协商专机飞往台湾的事宜。
在这个过程中,沈醉等人故意隐瞒了真实目的地,只告知张学良需先前往重庆等待下一步通知。
张学良满怀期待,他以为自己的囚禁就要结束了。
然而一切安排尘埃落定后,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措手不及——他将被送往台湾,而非返回南京。
闻此消息,张学良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牙齿紧咬,压抑着愤怒。
长久以来,身边人习惯尊称他为“副座”,他也从未表示异议。
可那一次,负责看守他的刘乙光,习惯性地以“副座”相称。
张学良却断然打断:“还有什么副座不副座,干脆把我看成犯人好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接受了前往台湾的安排,并吩咐刘乙光回复毛人凤。
返回房间与赵一荻谈及此事时,他的声音仍因愤怒而颤抖。
在机场,张学良与赵一荻勉强挤出笑容,与众人握手告别。
而后满腹苦闷的他登上了前往台湾的飞机,背后是无法言说的无奈。
重获自由
1947年2月,台北烟草专卖局的缉私警察,殴打一名贩卖私烟的女烟贩,激起民愤,引发动荡。
这场冲突,迅速升级为大规模抗议。
针对国民党政府和驻台军队的不满情绪如野火燎原,演变成后来的“二二八事件”。
为控制局势,蒋介石调动军队进行全岛范围的强力镇压。
与此同时,远在山中幽禁的张学良夫妇,因这场社会动乱彻底失去了外界供给,生活陷入极度困境。
多亏了高山族人的番薯,他们才没有被饿死。
实际上在这次事件爆发之初,蒋介石就叫毛人凤指示负责看守张学良的刘乙光:如果有人要劫走张学良,务必全力阻止,并将张学良击毙。
毛人凤
当时的蒋介石甚至希望参与起义的民众,能到张学良的住处附近放几枪。
最好趁这个机会将张学良打死,这样他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为张学良的死寻得“合理”借口。
但幸运的是,由于当地的高山族社群,并未卷入该地区的冲突,张学良的生命也因此得以保全。
在井上温泉的那些年,张学良平日里种菜养禽,偶尔还得以享受垂钓之乐。
但这表面的宁静背后,实则隐藏着深深的孤寂与困顿。
1949年,李宗仁代理国民政府总统职务,提议释放张学良。
然而这一提议,却被军统特务以各种理由阻挠而未能实现。
李宗仁
尽管张学良被囚禁于台北井上温泉的事实,已是公开的秘密,但为了所谓的“安全”考量,他还是被短暂移至高雄要塞。
直到外界的关注逐渐淡化,1950年才被送回新竹的井上温泉。
直到1957年10月,张学良的囚居地点才又从新竹,转移到了高雄市的西子湾。
外界诸多不明真相者,以为张学良在台湾的过得是桃花源一般的日子,是安逸舒适的田园生活。
然而,张学良的侄女张闾蘅,在她的回忆录中却给予了直接驳斥。
她提到张学良夫妇所处之地偏远,交通不便,物资采购困难重重,日常生活完全依赖自给自足。
长达十年的山中幽禁,严重损害了张学良的身心健康,他的听力与视力衰退,精神饱受折磨。
外界甚至长时间无从知晓他的生死,他一直处于一种彻底的与世隔绝状态。
1990年6月1日,张学良九十大寿,在台北圆山大饭店,由国民党资深元老张群主持举办了寿典。
这是张学良在历经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幽禁生活后,首次正式公开亮相。
随着蒋介石和蒋经国的相继去世,张学良终于重获自由。
五年后的1995年,张学良与伴侣赵一荻选择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夏威夷定居,享受着平静的晚年生活。
参考文献
张敏《张学良为什么长期不能获得自由——张学良软禁生涯解读》
刘志清、訾喜升《囚禁张学良的十一个秘密地点》
刘盛甲《张学良囚禁台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