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编自《通向繁荣之路》，作者：王东京，原章节标题《持久收入与消费函数》，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关于消费与收入之间的关系，从亚当·斯密到马歇尔，大多经济学家都认为消费是收入的函数，或者说消费要由收入决定。应该说，古典经济学的“消费函数理论”没有错；可在马歇尔之后，经济学家对如何定义“收入”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费雪在1930年出版的《利息理论》中，将“收入”定义为一连串消费事件。比如某人拥有10万元，若用7万元购买了生活品，这用于消费的7万元便是他的收入；余下的3万元不是收入而是他的资产（如储蓄、股票等）。显然，在费雪看来收入有广义与狭义两种：狭义收入等于消费；而广义收入则大于消费。
另一位学者是凯恩斯。凯恩斯虽然认同消费函数，但他认为消费不会随收入同比例增长。1936年，他出版了《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为说明一个国家为何会消费不足，提出了“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意思是：随着人们收入增加，消费也增加，但消费增加却赶不上收入增加，这样消费在收入中的比重（消费倾向）会下降。从增量看，一个人收入越高，消费在收入中的占比就越低，故收入增长与消费增长并不同步。
然而事实却否定了凯恩斯的推断。20世纪50年代，消费信贷在欧美悄然兴起，不少人的消费支出开始超出他们的收入，比如有人本来买不起房，但有了消费信贷后，他们便可通过银行贷款购买住房。这现象的出现，无疑是对凯恩斯理论的挑战，同时给人这种印象：消费并不受收入约束，可以超过收入。
果真如此么？莫迪利亚尼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说”对此作了否定的回答。此假说指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消费与收入会有不同的安排。通常的情形是：年轻时消费会大于收入，有负债；中年时收入会大于消费，有储蓄；老年时，消费会大于收入，用储蓄弥补缺口。前后算总账，一个人一生的消费，最终仍取决于他一生的收入。这样看，消费并未超过收入。
针对凯恩斯消费与收入可以不同步的观点，弗里德曼提出“持久收入假说”予以反驳，此假说指出：决定消费的是持久收入而非现期收入。何为持久收入呢？弗里德曼说是指三年以上相对固定的收入。
他的论证并不复杂，下面让我作简要介绍。
假设有7个人，他们的周薪都是100元，而且发薪的日子并不确定，有可能是除星期天外的任何一天。如果以这7个人为对象，并随机地选取一天来调查他们的现期收入和现期消费，比如我们选取星期三这天，只有1个人的收入为100元，其余6个人的收入皆为零。如果是现期收入决定消费，那么有100元的人当天可消费为100元，其余6个人的消费支出为零。可实际情况如何呢？事实上，另外6个人也有消费，甚至有人当天的消费支出超过了100元。同样的情况也会出现在星期天，在这一天中，7个人的收入都为零，但他们消费的平均值却可能是正数。
由此，弗里德曼得出结论说：人们在消费方面的现金支出，不一定要与他们当期的现金所得相适应，当人们认为可以动用能够预计的持久收入时，当期消费支出可能会超过他的现期收入，如购买汽车分期付款、住房按揭等。但从长期看，消费终归还是由收入决定，准确地说，是由消费者的持久收入决定。
弗里德曼的持久收入假说，在一定意义上挽救了消费函数。不过尽管如此，我认为此假说却有一个难题，它仍解释不了美国2008年发生的房贷危机。比如照弗里德曼的假说，消费者按持久收入消费，银行按客户的持久收入贷款，请问怎会出现房贷危机呢？
对此问题的解释，我有两个推论：其一，假若有消费信贷安排，一个人的消费水平由持久收入决定，否则仅由现期收入决定；其二，在消费信贷的条件下，一个人的消费水平不仅取决于持久收入，同时也决定于信贷杠杆率。第一个推论好理解，因为消费信贷就是将人们的未来收入折现为当期收入。第二个推论复杂些，让我举例解释。
假定某人自己有100万元，想购房，假定银行不提供房贷，显然，他此时只能购买100万元的房产。现在假定有消费信贷，比如银行可提供50%的贷款，那么他用100万元就可购买到200万元的房产，杠杆率是2倍；而银行若提供90%的贷款，他用100万元便可购买1000万元的房产，杠杆率是10倍。由此见，信贷杠杆对消费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读者不要误会，我提出上面的推论，并不是否定弗里德曼的“持久收入假说”，相反，我自己完全认同这一假说。因为它不仅挽救了消费函数，同时也给了我们两点启示。
第一，按照持久收入假说，凯恩斯提出的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便不存在，因为人们一旦愿意预支未来收入作为现期消费支出，边际消费倾向就会发生不规则的变化，而不一定是递减的。政府若以此“规律”为根据，用增发钞票的办法刺激消费，很可能带来滞胀的恶果。
第二，政府若为了应付萧条而临时减税、刺激消费，那么按持久收入假说，减税措施是无效的，因为居民这种临时性的额外收入，只会很少用于消费，其余将转化为储蓄。反之，政府若为了应付通胀而临时增税、抑制消费，按持久收入假定，其增税措施也是无效的，因为临时增税将使居民预期收入减少，而当年消费只占其中一小部分。
本文摘编自《通向繁荣之路》，作者：王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