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汉书·霍光金日磾传》记载:刘贺“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
也就是说,刘贺在位27天,就干了1127件荒唐事,平均一天40件,这是耸人听闻,还是确有其事?
霍光一人全程主宰了他的命运,说起用就起用,说废就废,刘贺到底冤不冤呢?我们先从史料中恢复一下刘贺其人。
01 这倒霉的皇帝
刘贺是汉武帝的孙子,他的父亲刘髆(bó )是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子,也是西汉第一位昌邑王。
在刘髆死后,刘贺五岁袭爵,成为西汉的第二位昌邑王。史料记载,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弟,荒唐的事情也不止一件。
比如,在汉武帝治丧时,他照样依着自己性子,带着随从去打猎,按规制这可是重罪。当时有个叫王吉的中尉,就抓住此事对他一番训斥,结果他赏了王吉5石酒和500斤牛肉,发誓一定改过自新,可是过后仍不当回事儿。
再如,对于他的不良行为,他手下的郎中令龚遂也是多次规劝他,刘贺听得不耐烦了,他就捂住耳朵不听,然后边跑边笑,还说郎中令真会羞辱人。
后来龚遂还特意挑选了十几个读书人,专门为他讲解各种礼仪,结果没过几天,他就把这些人都赶走了。
当皇帝这个馅饼从天而降时,刘贺是半夜收到消息的,一般人估计兴奋的睡不着,但他不急,该睡还睡,一直磨蹭到第二天中午才起程。
但在路上他却又着急了,一口气狂奔一百三十多里,随行侍从受不了,连马也累得跑不动了。
车驾行至济阳时(河南兰考附近),他又突然惦记起当地的特产“长鸣鸡”,派人去求来以作路上解闷的玩意。
途经弘农时(河南灵宝周边),又让家奴去买了美女,藏在车厢里,在路上也不忘寻欢作乐。
在坐上皇帝宝座后,他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每天从早到晚,关心的并不是国家大事,而是继续他寻欢作乐的荒淫生活。
他把原来昌邑的全套人马都带到了长安,什么打鼓的、斗狗的、耍把戏的都进宫了,就是为了陪他玩,而且还随意赏钱给他们。
在居丧期间,宫里禁吃肉,他不管,偷偷叫人到宫外买肉回来吃,甚至还跑到汉诏帝宫里奸污宫女。
一时间,整个皇宫被刘贺搞得天昏地暗,乌烟瘴气。
这样的刘贺,让霍光很没面子,他没想到自己拥立的皇帝竟然是一个浪荡子,于是就产生了废黜刘贺的想法,但这事儿他一人做不了主,废帝并不是一件简单事,首先要合法。
于是他就去问了田延年,田延年说:大将军既然觉得这个人不能做皇帝,那为什么不禀告皇太后把他废掉,然后再另选一个贤明的人呢?
霍光说,我也想啊,但不知有没有这个先例?
田延年又说,怎么没有呢?殷朝时有个叫伊尹的国相,就曾废了昏君太甲,使国家得以安定,后世都说他是忠臣。大将军如果也这么做,那就是汉朝的伊尹了。
霍光还是有所顾虑,又去和车骑将军张安世商议,张安世也同意把刘贺废黜了。
之后霍光派田延年通知了丞相杨敞,杨敞一听吓坏了,他本来就胆小,废黜皇帝这么大的事非同小可,搞不好要掉脑袋。
但为什么还是同意了呢?
据《汉书·杨敞传》记载,原来是他夫人的功劳。在田延年出去更衣时,杨敞夫人说,这是国家大事,如今大将军已经做了决定要废黜皇帝,特派大司农来通知你,如果你不痛快答应,与大将军同心合力,恐怕才会招来祸端吧。
于是杨敞也同意了。
就在刘贺即位27天时,霍光把文武百官召集到未央宫,一起商议废黜刘贺的事。
霍光开门见山,说昌邑王昏庸无道,恐怕要危害社稷,大家说该怎么办呢?
群臣一听大将军都不称刘贺为皇帝了,一个个吓得不敢言语,这时,田延年站出来,手按剑柄,说先帝把天下托付给大将军,是因为大将军忠厚贤明,能安定刘家的天下。如果汉朝的宗庙从昌邑王绝祀,那大将军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先帝?
今天大将军的决定,不容半点迟疑,谁要是不响应,我马上就砍了他的脑袋!
这时霍光补充道,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
就这样,废黜皇帝刘贺的事定了,众臣在奏章上签名,然后群臣晋见太后,向太后陈述了刘贺种种无道的行为。
随后皇太后前往未央宫承明殿,下令命皇宫各门不许放原昌邑国的臣属入内,守门的太监人手握一扇宫门,待刘贺一入温室殿,太监们就将门关闭,将跟在刘贺身后的昌邑国臣属阻隔在了门外。
刘贺见状不对,马上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霍光马上跪下,说皇太后有诏,不许原昌邑国臣属入宫。
刘贺愤怒的说,吩咐一下便是,何必搞得如此吓人!
然而让刘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臣属被赶到金马门外,就被张世安的羽林军逮捕入狱了。
同时,霍光还吩咐太监们,对刘贺也要严加监护,谨防他被害或自尽,不然他会担上杀主的罪名。
刘贺惊恐之余,质问霍光:我的臣属犯了什么罪?大将军何必要这样对待他们?
然后皇太后的诏令就来了,宣他面见。刘贺终于感到大事不妙了,忙问:我又犯了什么错?太后为何要召见我?
就这样,经皇太后下诏,群臣参劾,刘贺的皇帝就被废黜了。但他并不死心,仍说:我听说天子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在身边,即使荒淫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
此时尘埃已定,霍光答他,说你已被废黜,不能再称天子了。随后霍光便将刘贺身上佩戴玉玺的绶带解下来,呈给皇太后,然后刘贺就被送到了长安专门为他所设的昌邑王官邸。
送入官邸后,霍光又对刘贺说:大王自绝于天下,臣下也没办法。臣下宁可对不起大王,也不能对不起国家,还请他今后多多保重吧。
刘贺被废黜,与他的荒唐透顶固然有关系,但史上荒诞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为啥偏偏他被废呢?
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在于,这是一场政治权力的角逐。
刘贺被 拥立为帝,本应依赖和重用以霍光为首的朝廷大臣,以便维护霍光的权力,以及他在朝中的既得利益。
但刘贺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将自己的旧臣全部调入了长安,加官进爵,越级提升,还将昌邑国的国相安乐任命为长乐宫卫尉。
卫尉是掌管宫城的禁卫军长官,相当于手握京城的所有武装力量,这让以霍光为首的官员们怎么放心?
霍光拥立刘贺,以为他年纪小,易于控制,却没想到,此人不但荒淫无度,还想要回收皇权,这是万万不能的。
霍光好不容易熬来的权力,怎能拱手让人?
就这样,刘贺仅做了27天皇帝,连个年号也没混到,就匆匆下台了。他从昌邑国带来的臣属们,除了王吉、龚遂等少数敢直言的人士外,大约两百人皆被处死。
然而,对于刘贺而言,虽被废黜,但他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昌邑王了,此后的他波折不断。
02 从囚徒到海昏侯
刘贺被废后,他的地位颇有些微妙。
据《汉书》记载,“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国除,为山阳郡”。
刘贺虽然还是返回了他的封地,但他的昌邑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山阳郡,行动也一样不自由。
汉宣帝上位后,对刘贺十分不放心。在他亲政后,曾不止一次派遣山阳太守张敞亲赴昌邑国故宫,察看刘贺的动向,而且对于他的日常起居也严加监控。
张敞在汇报中称刘贺为“故昌邑王”,这说明刘贺在被废除帝位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爵位的,地位相当于一介庶民。
在他的居所,据《汉书》记载是这样的:
故昌邑王居故宫,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闭大门,开小门,廉吏一人为领钱物市买,朝内食物,它不得出入。督盗一人,别主徼循,察往来者。以王家钱取卒,迾宫清中,备盗贼。
从上述可看出,门禁森严,昌邑国故宫与监狱相差无几,刘贺实际上形同囚徒。
霍光、汉宣帝对一个废帝为何如此“用心”?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不难推测就是废除刘贺从礼法上具有不正当性。
在汉宣帝即位之初,据《汉书》记载,就有侍御史严延年劾奏霍光搞宫变,是“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
而严延年的看法,实际上代表了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态度,也就是说,废帝这一事件引发了广泛的社会舆情。
为了平衡这种舆论,霍光在褫夺刘贺帝位时,才为他保留了全部财产,以令其生活不至于过分悲惨。
但为何在十年后,汉宣帝突然又封刘贺为侯呢?
地节四年(前66年)七月,汉宣帝一举剪除了霍氏家族以及数千家与之牵连的党羽,这是一件大事,故他改元“元康”,以示刘氏江山的中兴。
这一年他还将自己的名字,由“病已”改为“询”字,以示摈弃曾经的生活印记。同时为了收买人心,他还恢复了一些此前因各种原因被免除爵位的功臣封国,“复高皇帝功臣绛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孙,令奉祭祀,世世勿绝”。
同样,对于刘贺也要做出妥当的处置,而在处置前,他还是很谨慎,在收到张敞的信后,得知刘贺的真实情况,“由此知贺不足忌恨”,遂才做了封刘贺为侯的决定。
但是却把他打发到了偏远的豫章郡,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三月,下诏,封授 刘贺为海昏侯,移居豫章郡,食邑四千户。
汉宣帝此举有着他的政治目的,这是要给汉诏帝去世以来的这段历史一个了结,随着他对朝政控制的稳固,刘贺已经不足为惧,从而改变他被变相囚禁的的生活状态,恢复他的正常生活,有助于调节各方面的关系。
但汉宣帝仍没有完全放松对刘贺的看管,当初废刘贺帝位时,就有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
很显然汉宣帝最终还是采纳了群臣的建议,而且严令刘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也就是不让他参与在刘家宗庙举行的祭祖等各项仪式,换句话说,就是不得入京。
这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几乎等于取消了刘贺作为刘氏子孙的身份,性质是很严重的,也是十分屈辱的。
此时的刘贺虽然被封了侯,但其实是十分落魄的。此时的他已经罹患严重的痿病,腿脚不灵便,又被排除在高皇帝后裔的圈子之外,你说他能做什么呢?
史料记载,他依旧在自己的封国里寻欢作乐,但此时的他与未当皇帝前的心态,必然是两种心境,所以,33岁便郁郁而终了。
海昏侯墓葬被发掘时,里面的陪葬品是惊人的,数量达万件,仅出土的黄金货币与金器达478件,足有115公斤重。墓葬超级豪华,占地4.6万平方米,这是帝王级的待遇吧。
为什么他的墓葬规格如此之高呢?或许终究还是离不开他废帝的身份,也是给他最后的帝王之尊吧。
那么,废帝刘贺如此悲剧,到底是谁不放过他?是霍光也是汉宣帝,还有他一朝为君的废帝身份。
他本可以潇洒一世,一朝入长安,人生喜剧变悲剧,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