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智勇,36岁,在景区里做实景演出的演员。
我的同行——万岁山大宋武侠城的景区演员“王婆”火了。
看了热搜,我的心里既高兴,又复杂。
高兴的是,我们这些不是明星、流量的普通演员也有被大家认可、喜爱的一天。
复杂的是,想起我这一路的奋斗史,苦甜掺半。努力这么久,不知何时也会像前辈一样,得到大家的欣赏。
出路
我出生于河南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文化程度不高,连我的名字也是父亲听评书取的。
评书里说起哪些英雄人物,爱用“智勇双全”形容,父亲觉得“智勇”是个好词,把它拿来当孩子的名字,也是寄托了他的期望。
虽然名字很有力量,但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学习上没天分,不管怎么苦读分数就是提不上去,上学这条路我是走不通了。
受父亲爱好文艺的影响,我打小就喜欢看戏、听书,听着传奇人物、英雄好汉的故事,想象着自己就是剧中人,多么威风,多么豪气!
看戏的时候,我特别仔细地观察演员的动作、表情,觉得他们一举一动都很迷人。我看得入迷,小伙伴们拉着我去玩都拉不动。
父亲见我对戏剧如此痴迷,倒为我想到了一条出路。
那时候,艺术学院的分数线不高,我若去那里学习,能一举两得,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也成全了我的爱好。
有了这个目标,我学习就有了奔头。除了文化课上下功夫以外,父亲还求了个豫剧演员来教我唱念做打,恶补童子功。
后来,我顺利进入了艺术学院,接触了专业的念白、武功、身段知识,学习十分努力。
碰壁
在学校的时光转眼而过,很快,我就面临着就业问题,我又迷茫了。
我毕业的时候,戏曲的观众已经很少了,剧团不景气,演员僧多粥少,竞争激烈,挣钱很难。
我先后待过很多地方剧团,从县里到市里走了不少地方,但薪水都很低,慢慢的,我对戏曲的激情少了。
剧团里的师傅说:“你勤奋用功,但是灵气不足,得慢慢琢磨,熬出来就好了。”我听了更加泄气,眨眼就三十了。三十而立,我熬不起了。
我决定转行,先找地方挣钱再说。
我在师兄弟和剧团同事群里看到,有人去了横店当群演,说那里有很多剧组,群演很缺,需要的话可以去试试。
我看到后很心动。我的偶像,王宝强、周星驰,都是从不知名的小角色变成了大明星,这一行都得从跑龙套开始。
于是,我立马买了车票,连夜奔赴横店。
横店
到了横店我就傻眼了,横店影视中心门口,密密麻麻的,全是穿着戏服的群演,我一下子看呆了,不知何去何从。
还好,有认识的师兄带我,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熟悉了环境和流程,开始了我的群演生活。
我们接活是在微信群里抢的,剧组的通告发在群里后,谁眼尖、手速快,谁就能抢到角色,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时刻不离手机,生怕错过机会。
我样貌和身高都一般,同行们说我只能当普通群演。
我这才知道,群演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普通群演门槛最低,工资也最低,只能演远景里的背景人物,没名字,没台词,连盒饭都是最差的。
知道真相的我叹了口气,普通就普通吧,我就是个普通人,能赚钱就行。
由于我愿意吃苦,工作态度也认真,群头(群演的组长,小头目)对我比较认可,给了我不少机会,让我体验了不少角色。
我演过战争戏、古装戏,这两种在横店比较常见,需要的群演也多。我演过士兵、尸体,经常穿着厚厚的盔甲和好几层的戏服在水里、泥里摸爬滚打,风雨无阻,不管天寒地冻还是烈日酷暑,身上的行头都是跟着戏走,一天下来,衣服湿透、脏污就是家常便饭。
普通群演一天的工资大概是100多元,如果你愿意从早上5点前工作到夜里12点以后,还会有起早费、过夜费、超时费,但也就是不超过20元。
如果你还愿意吃苦,演死人、和尚、淋雨、淌泥,还有额外补贴。为了赚钱,这些事我都经历过。
横店群演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像上了发条一样,睁开眼就是接活、演戏、收工,循环往复。
一眨眼,几年就过去了。这几年除了闷头赚钱,专业上几乎毫无进步。赚钱,最多也就是5000多元,刨去日常花销,攒不下多少。
而我向往的明星梦,早就破灭了。这几年群演时光,我连主演的脸都没看清过,更别说向前辈们讨教演技了。
剧播出的时候,我也曾经努力地在里面找我的脸,结果当然是找不到。
我也研究过主演,却发现所谓的明星、顶流,演技也就是那样,跟我崇拜的演员们完全不能比,甚至还不如剧团里的不知名演员。影视圈的光环,在我眼里也消失了。
工资的微薄、幻想的破灭让我又一次灰心丧气。我不想在外面无根无果、毫无收获地漂着了。
我跟家乡的朋友说了心里的想法,他听后很放在心上,说会想办法帮我在家里找找合适的工作。我听了十分感激,但也不是很抱希望。
有一天,朋友跟我说某景区需要实景演出演员,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在网上查了实景演出的工作内容,了解到实景演出就是在景区里演情景剧,文戏武戏都有,还可以一天跑好几个演出。
看后,我十分心动,觉得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就从横店回到家乡,到景区上班。
回乡
实景演出的工作比较简单,剧本和角色都是固定的,台词也有录音,不需要太费脑子去记忆。我又有打戏基础,武枪弄剑、打拳耍棍多少会点,在景区演员里比较罕见,所以文戏武戏都能演,多的时候,日场和夜场加起来能演10来场戏。
当实景演出演员,感觉与在横店的时候大不一样。
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群演,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游客们的眼睛比镜头还毒,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有可能是主角。所以,我暗自警醒自己:不能糊弄,哪怕没有台词,哪怕只有一位观众,我也要把这场戏演好。
说来也好笑,在横店没仔细琢磨、体会到的演技,在家乡的景区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在景区里,不管是演乞丐、士兵、随从还是将军,我都认真琢磨角色的心路和想法。不管剧本上写没写台词,我都在思考怎么更好地演出角色的感觉来。
普通话不标准,我就每天抽出时间学习、纠错,把口音改掉;台词说得不感人,我就翻看名演员的视频,看他们是怎么表达的;身段不够利落,我就反复看老古装剧,看前辈们是怎么举手投足的。
西安景区里与游客机智互动的演员火了,我也赶紧学习,看人家是怎么跟游客聊天的,学习热点和笑料,灵活运用在自己的工作中,也不再害怕与观众互动了。
这里的工作充实而辛苦,不变的剧本,不变的角色,长达10几个小时的表演,但我觉得很满足。
剧本是固定的,但技能是变化的。觉得这一场没演好,那下一场就努力改过。
剧本是固定的,但游客是崭新的。每一场,我的观众都是全新的,我要永远像对待第一场戏那样,表现出足够的激情。
剧本是固定的,但观众的观感是真实的。每一场谢幕的时候,听到观众席里发自内心的欢呼和掌声,我都觉得自豪、感动,被认可的成就感充斥内心。
我,在这里被看见了。
结语
前几天,开封景区的小乞丐火了,媳妇说:“你要是一直演乞丐,说不定火的就是你。” 我笑笑不说话。这两天,开封王婆也火了,媳妇叹息:“可惜你不是王婆。” 我又笑笑不说话。
我不是“乞丐”,我也不是“王婆”,但他们的坚守,他们走过的路,我都有。
在我眼里,大家都是敬业的工作者,他们应该火。
而我,会继续当好自己人生的主角,继续期待属于我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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