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下的雅江人家: 加入打火队, 生计没着落夏天可能要搬家

南方都市报2024-03-22 14:20:54  75

今年24岁的泽绒友志是土生土长的四川雅江人,她的家在雅江县八角楼乡王呷村,位于雅江县城东北侧约10公里外,在此次山火救援中被划归在“2号火场”之内。3月22日,四川省甘孜州应急管理局对外披露,经初步调查,雅江县“3·15”森林火灾系施工动火作业引发,突遇极端大风造成扩散。

3月16日下午火势迅速扩大时,村里人被尽数撤往安置点。而因为放心不下房子,泽绒友志的父亲与丈夫阳庆涛第二天一早就回到了村里。没电没信号,他们用手头仅有的工具抽水给屋后背靠山坡的一侧增湿,守了一天一夜。

保下了房子,一家人又开始为未来的生计发愁。南都、N视频记者走访了解到,山林被毁,当地村民赖以为生的松茸消失在焦土之下,雨季发生山洪和泥石流的风险也陡然增加。如果山林环境没有好转,等到了夏季,他们或许只能抛下房子与田地,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山火烧来的那天

大风又吹了一夜。

3月20日一早,南都记者来到泽绒友志家的时候,她和母亲还有三岁的女儿正准备起床。

前一天下午,雅江火场突起7至8级大风,瞬时风力达到9级,部分地段发生爆燃,火场态势发生新的变化。当天晚上,火线再度攀上附近的山头,浓烟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第二天清晨,呛人的烧焦味仍充斥着整个山谷。

“我们一整夜都没怎么睡,”泽绒友志对南都记者说,因为担心山火烧过来,全家搬到了屋外一个平时用于招待客人的平房里休息,以便能随时观察火势。

院子里的几个大桶仍蓄满了水。

这样焦虑不安的夜晚,将村民们的心绪拉回山火烧来的那天。

3月16日午后,山谷里的风越吹越大。泽绒友志回忆道,那天地里的沙石被风卷到院里,屋后的松树被直接吹倒,她的父亲和丈夫竭尽全力,也没在大风中保住院子里一个铁皮搭的车库。

“我的老丈人五六十岁了,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泽绒友志的丈夫阳庆涛对南都记者说。那天起风后,火势迅速扩大,很快就烧到了他们屋子的后面,“附近的山上全是火,场面特别吓人,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找水桶接水”。

山火还导致了信号中断,电话打不通。下午乡里和村里的干部直接跑上来,挨家挨户地喊大家赶紧走。老人、女人和小孩先被送了出去,后来男人们也全都在当天撤到了安置点。

泽绒友志说,那天的下撤很匆忙,她只来得及简单收拾些藏服、首饰等值钱的东西,以及换洗的衣物,别的什么也没带。

坐车离开的时候,已经有碎石和断木落在唯一一条出村的公路上。泽绒友志不断回头,看向家的方向,直到那个她熟悉的轮廓彻底淹没在火光与浓烟之中。

想到家里的房子有可能会就此毁于山火,泽绒友志的泪水夺眶而出,“觉得很可惜,这个房子建得不容易,我从小就住在里面。”她不断祈祷不要吹大风、不要烧到房子、所有人都平安。

“房子要是燃完了,住处就没有了。”那天,泽绒友志的母亲也哭了好几场,却没有一点办法。

撤离第二天就回去了

和当地大多数人家一样,泽绒友志家最重要的房子是一栋石头砌的三层小楼,内部结构以木质为主。

泽绒友志的家。

从上小学开始,泽绒友志就住在这里面,看着全家一点点攒起这房子,“每年搞到一点钱,就装修一点”。

因为担心房子,家里的男人们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山上能烧的基本都烧完了,有些地方冒着烟,有些地方还有明火。”阳庆涛说。

回到家里,厨房的铁皮屋顶被掀翻,屋内一些东西被砸坏,带着火星的灰烬被吹得到处都是。所幸房子还在,火舌在离他们家屋后仅数十米的地方暂时停住了脚步。

轮流值守的村民在坡上观察远方山火情况。

但山火形势复杂多变,随时有复燃的风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全家人立即和几个前来帮忙的村民一起,接力用柴油机发电,从山下的河沟里抽水,不停给屋后的柴火堆和山坡上的植被增湿,就这样守了一天一夜。

此后的几天里,泽绒友志的父亲每天都早早起床,一个人在屋后的山坡上清理倒下的松树。

阳庆涛也是天天早出晚归。作为王呷村的女婿,他以家中代表的身份加入了村民打火队。他说,“尽力而为吧,能帮一点是一点,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南都记者走访了解到,王呷村共有90户人家,这次组建打火队,每户都派出了一个男丁。“微信群里一喊,大家就都来了。”

每天一早,90名村民就在村委会门口集合,领好工具、分为两队,通常年轻的一队上山协助打火,年纪稍长的一队在山下负责后勤保障,也为前来救援的消防队员送水送饭。

“这是我们的山,当然要我们自己守护。”一位扑火队村民对南都记者说。

20日下午,王呷村附近的一个山头上又出现了一处火点,并逐渐向下蔓延,在树林深处拉出一条橙黄的火线,数百米开外,正有一栋民房。扑火队的村民们告诉南都记者,他们正在这里看守,以便在火势向房屋靠近时能及时作出应对。

不想搬走,因为这里是家

在村民们口中,他们生活的这片山林美丽舒适,有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也有野生动物和珍贵的菌子。

泽绒友志与丈夫阳庆涛在家门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泽绒友志指着桌上的松茸炒腊肉说,“趁着现在还有存货,多吃点,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了。”

雅江山高坡陡,许多人家顺山势开辟的几片耕地加起来总共不过几亩,且以黄土地为主,除玉米和土豆外再难长出其它庄稼。长久以来,采松茸成了这一带许多家庭几乎全部的收入来源。

“虽说是累了点,但毕竟是靠自己,也能挣到钱,”谈到这里时,泽绒友志正望着窗外,“但现在林子毁了,等再长出松茸,可能已经是我们孩子的那一代了。以后要维持生计,只能靠出去打点零工。”

采松茸并不简单。

阳庆涛是四川宜宾人,读书时与泽绒友志相识,随她一起来到王呷村已有6年。起初他也会跟着一起上山,爬起来吃力不说,还很难找到松茸。

泽绒友志告诉南都记者,能否采到松茸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熟悉这片山坡。比如沿着自家房子后面的山沟上去,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窝子,旁人就算想来采也很难找到。

每年7至8月,全家能采松茸的四口人每天凌晨四点就早早上山,下午才回来,多的时候一天下来总共能采七八十斤。

2019年开始,阳庆涛发挥自己的人脉优势,做起了松茸生意。目前,他经营着一个网店,在广东、上海、浙江、四川等地都有客户。每年松茸收获的季节,他还会开车挨家挨户地去收,并在雅江的松茸市场租一个档口售卖,一年下来十几万的收入撑起了一家老小的开支。

这几天,如何在失去松茸后寻找新的经济来源,成为一家人时常讨论和思考的话题,尽管暂时无解。而更加另他们担心的,是入夏后将要到来的雨季。

大火过后,山坡上的植被尽数被毁,沙石松落,山洪和泥石流随时可能随降水增多来临。

泽绒友志的父亲在屋后山坡上清理倒下的松树。

“上山的水一下来,庄稼就种不成了,房子、道路也会受到影响,我们就没法住在这里了。”泽绒友志告诉南都记者,村干部也对他们说,若是山林环境没有好转,以后夏天恐怕是不能住在这了。

对于这样的可能性,泽绒友志光是想想已是万般不愿,“不想搬走,因为这里是家。”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特派记者翁安琪实习生郑钰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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