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二月,清高宗为阻止缅甸贡榜王朝犯境,组织发动的第三次征缅战役失败,主将明瑞战殁。此次战役的失败,让清高宗震怒不已,当即决定再次筹措人力物力大举征伐缅甸,确定以大学士傅恒为经略,阿里衮、阿桂为副将军,舒赫得为参赞大臣,鄂宁补授云贵总督,鄂宁补授云贵总督,以江苏巡抚明德调补云南巡抚具体负责执行第四次征缅计划:“本不值兴兵办理,朕必欲剿灭之意。前降谕旨甚明,特以刘藻、杨应琚舛谬失律于前,而额尔登额等丧心偾事,又出意料之外,致将军、大臣奋勇捐躯,办理势难中止。现已派将军、参赞大臣,并调拨八旗劲旅,厚集继进,以期扫荡蛮氛。”
力排异议,乾隆帝坚主用兵
话说参赞大臣舒赫德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四月先行抵达云南,与鄂宁办理进剿事宜。但舒赫德与鄂宁一合计,提交了一份让乾隆帝极其不满的调查报告,一上来就说缅甸军务办理困难,“滇省山多路远,一切筹办不易”,并用“精密”的计算阐述了若大军征伐可能消耗的粮食、马驮数目以及征召夫役的数量,需要备马数万匹、动员100多万夫役、转运粮食42万多石,又烟瘴横行,水寒土湿,官兵易得病,行军困难。最后得出结论,不适合打,“粮不能继,实无胜算可操”,建议与缅方进行会晤和谈,鉴于天朝颜面,可以秘密进行。
说句实在的,这份奏疏上面提及的后勤困难、疾病流行、路途难行等因都是客观存在的,有一定的合理性。从舒赫德以往的经历来看,也不似怯懦之人,可以算得上是老成谋国。但他完全低估了乾隆帝打缅甸的决心,前三次征缅战役的失败,让清高宗完全无法接受。舒赫德的“避战”态度让清高宗大为震怒,大骂舒赫德“无耻之见,大非矣”,“朝廷一举一动,皆臣民所属,何所庸其粉饰?况军国重务,岂可自欺欺人!”随即召舒赫德、鄂宁二人返回,交部议处,以阿桂为云贵总督办理军务。
孟驳
而此时的缅甸雍籍牙王朝虽然与清军交战中获得胜利,但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然明瑞之死,缅人不知也,而余威尤震”。此时的缅甸正与泰国进行战争,两线作战让缅甸国王孟驳如芒在背,“贼酋懵駮之母,不愿与天朝打仗,时常劝沮伊子。懵駮与其属下头人等,闻大兵到来,亦皆望风胜畏”,遂派以前被俘的贵州兵丁许尔功等8人返回,表达了谈和的意愿,但仍然强调久为内地土司的十二版纳等地为其属地,并想要回投诚清朝的土司人众。
先至云南办理军务副将军阿里衮当即作书驳斥,“不知天高地厚,肆口妄言,竟与犬吠无异”。而乾隆帝则态度强硬而坚决,表示“一年无绪,再办一年,自然贼匪畏惧兵威,计穷归款”。更坚定了讨缅决心,战争不可避免。
调兵遣将,充分准备,大举征缅
乾隆帝在拒绝舒赫德、鄂宁的谈和请求后,开始广调兵马,准备大举进攻缅甸。清高宗认为“绿营兵甚为无用”,在此次调兵中,不仅增加了军队的规模,还增加了满兵的比例,凡是帝国境内的精锐部队,都往云南那地赶,外省调兵加本土军队,动员人数高达6万余人(实际征缅兵力约只有3万人),马骡6万多匹。还有大批弓箭、鸟枪、火炮、药材等军用物资,“悉运往以资军实”,甚至还动用法术攻击,“益以四川工咒术之喇嘛”。还让傅显、常青等人率兵3000人、湖广工匠460多人往野牛坝赶造造船的板材,待运至满汉兵丁、夫役运至蛮暮河再装配成船。
而这回统兵人员阵容也堪称豪华,经略傅恒是孝贤纯皇后之弟,军机首揆;伊犁将军阿桂、户部尚书兼协办大学士阿里衮都是久历戎行、战功卓著,为乾隆时期的得力战将和名臣。
傅恒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二月十八日出京,三月二十四日抵达云南省城,与阿里衮、阿桂等筹划进剿事宜十项。
富察?傅恒
傅恒在到达云南后,得知缅军长于木栅战术,“专恃木栅,抗拒我师,向来用寻常枪炮攻取,无济于事”。遂访问茂隆银厂,将其中工匠聘来军中铸成2000余斤炮,经过试验,效果还不错,“竖立木栅约三里外,安炮施放,直冲木栅,复迸散山石,入土五六尺”,后又加铸3000斤火炮,可“无论木寨、砖城无不应手立破”。而鉴于云南沿边一线及缅甸境内水土恶劣,瘴气伤人,又为前线准备了叫“阿魏”的药材以避疫。
两路出师,兵行野人山
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七月二十日,经略傅恒和云贵总督阿桂从云南腾越出发,两路出师及牵制之兵共计满汉官兵29000人。经略傅恒率京师八旗兵1500人、吉林兵500人、索伦兵2300人、厄鲁特兵300人、绿营兵4000人,计8800人由盏达进军;云贵总督阿桂率京师八旗兵2000人、索伦兵1000人、厄鲁特兵300人、绿营兵4000人,计7300人由猛密进讨;另由水路行往蛮暮的副都统明亮、福建提督叶相德率领的健锐营兵500人、吉林水师兵500人、福建水师兵2000人。副都统铁保、提督本进忠率领4400人分守驿站;侍卫诺尔奔等率兵1500屯驻宛顶,牵制木邦缅军;雅朗阿率领满兵、绿营兵3500人镇守普洱。实际参与进攻兵力19100人。
大军七月二十三日到达盏达,次日与阿桂分路而行。傅恒一路率5800人从盏达率先出发,当时副将军阿里衮病重,傅恒劝阿里衮留置休养,但阿里衮坚决要与傅恒一起出征,从万仞关出境。七月二十九日,至南底坝。南底坝为戛鸠头人贺丙的地界,其地有河一道,见清军到达,其备渡船将清军送到对岸。八月初一,清军渡河完毕。次日,傅恒部自南底坝启程,于八月初四到达戛鸠,有木寨一座,据随军文官王昶所著的《征缅纪闻》所言,缅军头目盏拉机曾经率兵1000名驻扎,听说清军到来,已经撤走。此地又有一江,猛拱当地一头人准备了十余支小舟,20排竹筏载运清军渡江,傅恒先率索伦、绿营兵1200名于初四、初五两日渡江,其余兵丁随后渡过。八月十八日,抵达邦木纳。二十七日,抵达猛拱,有数十名缅军士兵舞刀弄枪而退,猛拱地方又是空无一人,清军捉住猛拱头目兴堂扎,其愿意寻找已经逃亡的猛拱土司浑觉。九月初二,兴堂扎带领浑觉和其他头目前来投诚。十一日,傅恒自猛拱启程,于十七日到达猛养,前哨兵击杀敌军数名,生擒二名,后又与土司兴堂扎所带人众攻夺四座木寨,并缴获牛48只,粮45石,割取熟田6到7顷以充军粮。十八日,从猛养启程,在击败于哈坎临江驻守的缅军后,于十月初一抵达新街。在此期间,傅恒患病。
而阿桂率领清军自七月二十四日与傅恒一路分别之后,出铜壁关,行30里后到达野牛坝,监督制造战船,“凡大者四十,容五十人;次者四十,容三十人;又次者四十以供绝流而渡”,清军在此制造战船预制件,十分艰苦,不仅要应对恶劣气候,还要应对缅军袭扰,负责造船的傅显、乌三泰染疫病故。待船料造完之后,阿桂派兵3000名,连同各大臣、家丁,规定每60斤为一背,一百五六十里的运程,靠人力将造船木料运至蛮暮并组装成船。九月十三日,阿桂得知傅恒到达猛拱,于是渡过蛮暮江,屯扎于蛮暮西南的新街。并于十八日,派遣伊勒图率兵1000接应傅恒。两军顺利会合。
鏖战老官屯
在傅恒与阿桂两军会合后,新造船只组装完成。十月初一,沿江而下抵达新街,占据江口后,准备进攻老官屯。而缅甸得知清军大举深入后,决定调回攻打暹罗的部队,全力抵御清军,“惟缅军则永无休息之机会,若阿瑜陀耶不能及时攻破,则围将不接而自解,盖圣旨已下,急调全国回师抵御华军,缘自1765-69年间,华军屡来略境,阿瓦有不保之势也”。
据《征缅纪闻》记载,缅军也出动2万人、船只200艘开至老官屯,在缅将布拉莽傥的指挥下大规模修筑木栅工事,并向清军下战书意图与清军决战。从兵力上看,清军并未占优,而缅军的战船则“约长六、七丈,每边安桨二十,船头、尾安放炮位,旁列鸟枪,来往甚快”,据哈威的《缅甸史》记载,“缅之战舰较华军水师为强”,军队里还有法国籍炮兵助战。由此看来,老官屯缅军的总体军事实力不仅不弱于清军,一些方面甚至还要超出。
十月初十日,还没等清军进攻,缅军率先出招,30余艘船溯流而上,停泊于西岸,意图抢占清军阵地。傅恒立刻派兵攻击,阿桂、阿思哈均深入一线“立江浒督战”,侍卫阿尔苏那一马当先,率先乘船带兵反击,护军校乌云哈达亦跃入水浅处射杀缅军。
在激烈的战斗中,清军见有一插红旗的缅军涂金大船上有一红衣之人指挥并向清军开火,认定此人必为缅军头目,遂对其进行了重点关照,披甲乌云保一箭将其射毙。
而东边江岸的缅军从栅中拥出,海兰察率兵赶到与弃船登岸的阿尔苏那会合,合力将缅军击退,夺取大寨三座,斩杀缅军500多名。而西岸清军在阿里衮、明亮、伊勒图等人的率领下也击败出栅缅军,直冲缅军寨垒,击败缅军,乘胜追入缅军大寨,亦斩敌500余名,缅军败逃。清军伤亡也不小,光是受伤者就高达70余人,此战是为新街之战,是老官屯之战前清军的一次大胜。
尽管清军在新街取得阶段性胜利,但也有数个不好的消息。经略傅恒在行军过程中病情加重,腹泻不止,而带着伤病出战的副将军阿里衮病情更加严重,在新街之役后,已属弥留,但是其坚持向老官屯进军,“老官屯有贼栅,前岁额尔登额进攻处也。距此仅一舍,不往破之,何以报命?”十月十九日,终于没扛住病痛逝世。
清军决定乘战胜之威,诸军鼓勇而前,水陆并进,直逼老官屯。老官屯位于大金江东岸,是由江水冲击而成的沙洲,北至猛拱、猛养,南达阿瓦城,是进入缅甸腹地的水陆咽喉,缅军必然拼死固守。
缅军为了应对清军的进攻,在守将布拉莽傥的筹划下,老官屯设立了坚固庞大的木栅工事,“栅木皆径尺,埋土甚深,遇树则横贯之,以为柱。栅之外掘深壕三层,壕外又横卧木之多枝者,锐其末而外向,名曰木签,守御甚备”,而其木栅不仅坚固,又非常精巧,寨与寨相通,可以互相支援,岸上的木寨又延伸至江中,与水相接,船只可以进入,补给相当方便,《征缅纪闻》谓:贼栅有三,共长五里许,其实皆相连也。栅尾迤逦属于江,中开渠引江水入之,可泊舟。
对于老官屯之战的过程,《清实录》相对简略,倒是《征缅纪闻》、《征缅纪略》等私史言之甚详。为摧毁缅军木寨,清军用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先是发射专门为破栅铸造的威远大炮,此炮“炮重三千斤,子三十余斤”,虽然实验成果不错,但攻打缅军木栅效果却很差。由于缅军的木栅工事地基结实,深入地下“盖六尺也”,炮子洞木栅而过,而“栅不为塌”。
眼见炮轰无效,清军又派人跃入深壕,欲以人力破栅,清军千辛万苦,并拔除了壕内的竹签、鹿角等障碍物,趟过了深壕,以斧头进砍其栅,由于栅木过于坚固而失败,清军被缅军的镖、火铳、铁丸杀伤颇多,总兵德福中枪身亡,奎林退步受伤。入夜撤兵,哈国兴不服气,想要晚上再打一把,与缅军肉搏,被傅恒阻止。
之后清军又以火攻缅军木栅,但缅军见清军放火,从木栅上倾倒大量泥土,并浇以江水将火熄灭。眼见火攻不奏效,便采取炸毁木栅的方法,十月二十九日,清将马君彪将地道挖至木栅处,引爆炸药,结果“栅轩轩然欲拔,顷之如故”,栅木之间互相连接得极其牢固,“弗能毁也”。清军又尝试用铁钩牵拽木栅,结果绳子断了,敌栅依然如故,清军困于缅栅下,一筹莫展。
与陆上交战相比,水战在一定程度上却取得进展。十月二十六,伊勒图、叶相德率水师出其不意乘夜切断了缅军的水路。但在十一月初一,被栅上缅军击退,缅军水路恢复如故。
经过十余日的鏖战,清军水陆两路均遭遇重大挫折,伤亡很大,攻势渐弱,主将傅恒病情十分严重,若再继续攻打,只能徒伤兵众。3万名左右的清军,由于疫病和战阵伤亡,“现计仅存一万三千余名”,傅恒请求“暂时退兵,明年再行进兵”,乾隆帝眼见局势僵持,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胜利的结果,亦同意班师。
议和罢兵
在清军疲惫不堪的同时,缅军也是相当困惫,在清军日以继夜的进攻下损失很大。十月二十七,缅甸主动提出议和,“以矢且蒲叶书于军,言欲议降”(据哈威的《缅甸史》言,是清方率先提出议和)。由于傅恒病重不能处理军务,由阿桂主持议和事宜,最后双方达成了缅方纳表进贡、永不犯我边界、放还俘虏等条件后,清军班师,于十一月二十六日,撤兵至虎踞关,第四次征缅之役正式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双方将领都是背着自己的君王私下谈判,显而易见,各自都犯下了“欺君之罪”。尤其是缅甸国王孟驳,听说将领私自议和,“大愤,欲尽戮全军示惩”,过了很久,才进行赦免。
由于前线将领私相授受,孟驳拒绝执行和约,搞得清高宗大发雷霆,差点启动了第五次征缅战役,后因第二次金川战争爆发而作罢。直到孟驳死去,清缅关系才走上正轨,确定了十年一贡的制度,缅甸才成为宗藩,两国正式走向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