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秋,红军长征经过四川毛儿盖向甘南挺进。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师师长鲁大昌奉命截堵,由所部第一旅旅长梁应奎担任腊子口方面的指挥。当时我正担任该旅参谋长,也参与此次战斗。现就回忆所及,叙述如下:
是年九月上旬的某日,鲁大昌接到驻天水第三军军长王均的通报和甘肃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的电令,大意是:据空军侦察报告,红军先头部队已由毛儿盖进入草地,有经临潭、岷县北上的企图,除着夏河、洮岷地区部队严密警戒外,令十四师火速进驻腊子口附近构筑工事固守,并相机截击;另派唐维源第十二师前来岷县支援。鲁大昌当时对红军行动作如下判断:(一)经草地至夏河,入青海转出河西,与新疆联络;
(二)经草地进入西固、武都,据守阶、成山区休整后,向汉南或陇南发展;
(三)红军万余人通过草地,因无粮弹,将被藏民“消灭”。
大约九月九日左右,第一旅旅长梁应奎接鲁大昌电令,略谓:红军已由包座前进,该旅应将第一团留一营暂驻武都,速率其余两个营到腊子口附近,指挥朱显荣第六团共同固守腊子口要隘,并相机进击。梁接电后,即留孙铁峰第三营驻武都,其余一二两营及旅直属部队经西固沿白龙江西上。当时秋雨连绵,江水暴涨,沿江小路被水淹没,机枪、迫击炮驮骡不能通过,但师部连电催促,不得迟延,遂决定将机炮由人扛抬,随步兵找坡路前进,并留一部俟水落后同驮骡随后赶来。
十七日下午三时左右,梁应奎到达康朵,与第六团团长朱显荣见面。据该团防守黑札的第三营报告:十六日下午红军先头前哨同六团派出的侦察部队在黑札山阵地前方约数里之处遭遇,经互击后,各自退回,本日再未接到报告,情况不明;但西山背后,隐约有枪声可闻,已派出联络部队,尚未见回报。梁应奎随即指示朱显荣迅速再派人去联络,弄明情况,严密戒备。梁部继续向腊子口前进。我同梁应奎走在部队前头,刚出康朵约三里处,闻西山背后枪声甚急,旋又发现由山顶上溃退下来了约一连部队,争先恐后往山下乱跑,丢盔弃甲,状甚狼狈。经询问后,始知系朱团派出的联络部队,因红军已由黑札右侧绕到后面,把守黑札前线的部队与团部隔断,前方情况不明,红军又在后边追击,逐向侧面落荒而逃。梁应奎收集这批溃兵跟在后边,继续沿腊子沟向腊子口方向前进。
由康朵到腊子口,是一条长约二十里的深沟,中间流着腊子河水,向南入白龙江,实为白龙江的支流。河两边夹着高耸入云的大山,两山长满树林,疏密相间。沿河仅有一条狭窄小路,蜿蜒崖际,行人不能成列。红军在后面追击,梁应奎和旅部人员惊慌失措地向前奔跑,自相拥挤,行进很慢,及到腊子口时,已日落西山了。
腊子口真是一夫当关、万人难入的天堑。沿腊子沟两边向北延伸的山头,在此仿佛合拢起来的样子。由沟底仰望上去,山口只有三十来公尺宽,两边绝壁峭立,腊子河即从沟底流出,流速湍急,至此激荡而成旋涡,水深不能徒涉。在腊子口前沿两山之间横架着一座东西向的木桥,把两山连接起来。要经过腊子口,除通过此桥再无别路。桥东山脚林缘有鲁军预筑工事,口里当中突出一块石堡,高宽约三,四公尺,上面筑有碉堡,口子后边有三角形的一片谷地,利用山坡亦筑有工事。我们察看形势后,配备兵力如次:第一团赵国华营进入桥东沿山脚工事,四架重机枪排列在桥头堡内,封锁向木桥进攻的道路;原驻在此的第五团王世惠营,进入三角形谷地的阵地,作好战斗准备。
此时已近黄昏,忽见第六团团长朱显荣只带两名卫兵退了回来。据他说:红军从右侧绕到后边,将团部和预备队冲散,团部人员和电台已不知去向,刀札、黑札情况不明,附近树林子里,到处都有红军出现。梁即指责他说:“你指挥五营兵力,没有见仗,自己就跑回来。这样,如何向师长交待?”梁即令其率领该团退下来的数十名士兵,占领左侧山腰,掩护左侧背。朱听了命令后,即带着残部走了。谁知到深夜十二时,旅部派人去看,他已不知去向。以后才知道他一直跑到渭源潜藏起来,战事结束后,才把他找回来。梁应奎率旅部人员当天到距腊子口后面约五里的竹立旗地方,扎好旅指挥部,将腊子口部署及朱显荣溃败情况,电报师部。十二时左右即接师部复电,指示梁应奎指挥现有部队,必须固守腊子口要隘;并说将派王咸一率特务团前来应援,约拂晓即可到达。
当晚九时左右,红军即向腊子口鲁军阵地开始攻击,先用机枪不断轮番扫射,步兵在密集的火力掩护下猛攻。鲁军在掩蔽部内以机炮、手榴弹集中火力封锁住木桥的入口。红军数次冲锋,火力猛烈,鲁军阵地后面的石崖被子弹打得火星乱冒。这使鲁军惴惴不安,不断向旅部报告,恐难支持,请增派援兵。这时旅部只控制一个特务连,因无兵可派,只得把后边第五团的王世惠营调到前方,换下赵国华营到后边休息。
十八日二时前后,红军停止了攻击。梁应奎和我判断,红军一定在拂晓前要来一次更加剧烈的进攻,遂令王营作好准备,并令必须坚守,以待特务团来援,不得擅自撤退。同时梁又给师部报告情况,并催特务团迅速来援,但师部一直再未复电。至五时许,红军果然又开始了攻击,一面仍用少数部队从正面猛攻,一面用较大兵力,从鲁部左翼的树林中攀登悬崖绝壁,以袭鲁部侧背。我们发现情况后,感到侧背已受到极大威胁,军心动摇。天刚亮时,战斗越来越激烈,有一次,英勇果敢的红军攻过桥来夺机枪,将一座机枪架都扯坏了。
战斗至此,鲁部一个连长受伤,士兵受伤亦有十余名。守备营长亲来旅部报告,如不及早退却,天大亮就撤不下来了。这时还未见援兵到来,逐决心先撤到达拉山,再待援兵。当鲁部转移至达拉山时,师部派副官押送的迫击炮弹到来。当时以为特务团也快来到,但据该副官谈,师部在岷县方面现只有一个特务团,不能开动。鲁大昌曾要求十二师派兵来援,师长唐淮源不答应,并对鲁施加压力,大有要把鲁部从岷县赶走的样子。梁应奎了解到这种情况后,乃令将迫击炮排列在山顶上,向追击的红军猛轰,把几箱炮弹打完之后,留一班步兵作掩护,其余部队一直向岷县撤退。梁部退抵岷县南关时,已至深夜,十二师在此放哨,不让通过,逐住到南关。次日早晨撤到城西南的张家坪,师部已奉令开始向临潭后撤。梁应奎也于十九日晚后撤,岷县交由十二师完全负责。同日清早,红军大队已抵哈达铺。红军在该处休息两天后,继续向漳县、通渭之线北进,没有向岷县进击,十二师亦龟缩未出。当时听到一种传说,十二师为保存实力,与红军互不侵犯。后我到岷县碰到十二师的朱旅长,与之闲谈。他说:“蒋介石用火烧葫芦峪的阴谋,消灭杂牌部队。因此十二师不愿意打红军,认为如果红军消灭了,他们也就没饭吃了。"当时我和他都有同感。
关于朱显荣的第六团和十二师两个营在刀札、黑札失败的情况,直到后来才知道是这样的:九月十七日下午,朱部派出的前哨侦察兵与红军前哨部队遭遇,互相放了几枪后各自退回。当晚没有动静,次日早晨,发现红军驻地到处火起,旋即向鲁部右翼黑札山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接着又发现红军已由右侧绕到通往团部的后方康朵山口,有直捣团部模样。此时鲁部前后已被截断,腹背受敌,于是军心动摇,全线混乱,自动向左翼黄家路、黄家大山东南方面潰退。及至次日到洛大集中时,连同第一团留在后面的第二营,合计共有残破不全的六个营。经营长们协商同意后,决定经宕昌退回岷县。到宕昌后,听说红军已到达哈达铺,师部已撤临潭,乃绕闾井镇返回临潭师部。
夲文章摘抄于“文史资料选辑”第六十一辑,有张觉僧编写,文字有少更动,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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