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制造商米其林声称，在印度尼西亚的可持续橡胶种植园项目中，避免了数百万吨的碳排放并拯救了数千公顷的原始森林。
米其林于 2014 年加入该项目，当时该公司收购了印尼橡胶公司 RLU 的部分股份。2018 年，RLU 通过发行绿色债券筹集了 9500 万美元。2022 年，米其林成为 RLU 的唯一股东，并偿还了该项目筹集的绿色债券。
独立媒体 Voxeurop 于 2022 年发表的报道称，在该公司于 2015 年做出不砍伐森林承诺之前，RLU 特许经营区的森林砍伐量激增，导致关键野生动物栖息地的丧失。
在这篇分析中，Voxeurop 记者 Stefano Valentino 研究了自米其林做出不砍伐森林承诺以来该项目发生的情况，发现该公司特许权范围内的森林正在持续减少。
全球最大的轮胎制造商米其林在其可持续发展政策中强调了其对“负责任和可持续地管理橡胶行业”的承诺、“零毁林”的目标，以及“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承诺”。
米其林对可持续天然橡胶承诺的旗舰项目是印度尼西亚的 PT Royal Lestari Utama (RLU) 项目。
但这个项目到底有多环保?
2014 年 12 月，这家法国巨头收购了橡胶种植园公司 RLU 49% 的股份，此前该股份由印尼农业巨头 Barito Pacific 独家持有。
通过这家合资企业，米其林的目标是可持续供应其全球业务所需的10% 的天然橡胶。
2015 年 3 月，米其林和 Barito Pacific 发布了一系列不砍伐森林的承诺，承诺仅在印度尼西亚占碑省(位于苏门答腊岛)和东加里曼丹省(婆罗洲岛)的两个 RLU 特许经营区内的空地上扩大种植园。
该计划呼吁与当地社区合作生产橡胶和粮食作物，同时保护生态系统，最终目标是改善 18 个村庄 50,000 多人的生计。
在与 Barito Pacific 合作八年后，米其林于 2022 年 7 月最终收购了 RLU 100% 的股份，将其变成了其全资子公司。这家法国公司在新闻稿中表示，除了在超过 23,000 公顷(56,800 英亩)的土地上种植了超过 1300 万棵橡胶树外，“RLU 还拯救了数千公顷的原始森林，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这些森林早就消失了。”
RLU 于 2022 年发布的最新可持续发展报告以数字衡量了米其林橡胶旗舰项目在环境和社会方面的成功。报告称，已为生物多样性分配了 28,000 公顷(69,200 英亩)土地。截至 2021 年，现有森林和新种植区吸收了超过 130 万公吨的碳排放。
此外，米其林报告称，该公司直接创造了 4,290 个就业岗位，并将 856 名橡胶小农纳入 RLU 的供应链。报告称，这些小农获得的报酬高于市场价格，收入增加了 30%。米其林还投资了超过 1,250 万欧元(1,350 万美元)用于建设住宅、诊所、学校和水电等设施。
然而，米其林在给投资者的营销材料中没有提供专家分析、实地采访和数据，也没有强调漂绿、生态失败和土地掠夺的指控。
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的橡胶树上采集的乳胶。图片来源：Teguh Suprayitno/Mongabay Indonesia。
绿色承诺
2018年，RLU 通过热带景观融资基金发行的认证可持续债券筹集了 9500 万美元，为其印度尼西亚橡胶种植业务提供资金。热带景观融资基金是一个旨在支持有助于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气候友好型项目的平台(现已停止服务)。
该平台由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和法国巴黎银行共同创立，并在2017年的一个地球峰会上将RLU的天然橡胶业务作为一项重要试点举措提出。
2022 年 8 月，在成为 RLU 的唯一所有者后，米其林向债券持有人偿还了贷款和相关收益。通过此举，该公司避免了对该项目进行监督，投资者失去了推动这家法国巨头履行绿色承诺的权力。
从那时起，RLU 就不再委托独立顾问撰写进度报告。最新的报告涵盖了 2022 年和 2023 年，于 2024 年 5 月 27 日发布。该报告由 RLU 直接撰写，没有提及与绿色债券购买者相关的可持续发展承诺，也没有提及之前每年量化的精确保护目标。截至发稿时，米其林尚未回应有关其最新报告的问题。
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RLU 可能无法实现其所吹嘘的生态社会效益，尤其是在占碑省。
2009 年，当米其林首次获得占地 70,000 公顷(173,000 英亩)的占碑特许权时，其中有 42,000 公顷(103,800 英亩)的森林。到 2015 年，当米其林做出不砍伐森林的承诺时，只有一小部分原始森林仍然存在。这种森林砍伐主要是由侵占特许权的人造成的。然而，根据非政府组织 Mighty Earth在地图绘制公司MapHub s的支持下于2020 年进行的一项调查，部分森林砍伐直接由 RLU 位于占碑的子公司 PT Lestari Asri Jaya (LAJ) 造成。
卫星跟踪显示，在 2015 年签署不砍伐森林承诺之前，RLU 的占碑特许区树木覆盖率普遍下降。图片来源：Andrés Alegria/Mongabay。
根据政府估计，2015 年之前，RLU 和 LAJ 负责清理特许经营区内 5,782 公顷(14,288 英亩)的森林。MapHubs 首席执行官 Leo Bottrill 的卫星分析显示，这一数字高达 7,084 公顷(17,505 英亩)，占总面积的 17%。
2022 年，Voxeurop 的一项调查显示，米其林知道 LAJ 在合资企业成立前清理了数千公顷森林，但并未向其绿色债券的潜在买家披露这一争议。调查还发现，投资者的很大一部分资金被用于支付先前的土地清理费用，从而追溯性地为大象、老虎和猩猩等濒危物种的重要栖息地的破坏提供资金。
“RLU 清理土地，为橡胶种植园腾出空间，然后为一个只恢复一小部分土地的项目寻求公众认可和投资，”Mighty Earth 的活动总监亚历克斯·维杰拉特纳 (Alex Wijeratna) 说。
野生动物保护区
作为对债券持有人的承诺的一部分，超过 18,000 公顷(44,500 英亩)的土地，相当于占碑特许权的 25%，被划用于保护自然和文化遗产。
其中包括一个由护林员巡逻的野生动物保护区 (WCA)，面积为 9,700 公顷(24,000 英亩)，延伸至 Bukit Tigapuluh 国家公园的边缘，该地区是大象、老虎、猩猩以及土著社区的家园。
米其林公共事务总监埃尔韦·德金 (Hervé Deguine) 表示，该公司本来可以合法地在该地区种植橡胶，但却选择将该地区重新分配用于森林保护。
然而，卫星图像显示，野生动物保护区内仅剩下一小片原始雨林。
此外，该公司仍在 WCA 近 20% 的地区持续生产橡胶。
“我们与世界自然基金会达成协议，WCA 的一部分将在最后一个周期(25 年)内保留为商业种植园，并承诺不再重新种植，”德金说。
此次种植似乎违背了咨询公司 Tropenbos 的建议。在 2015 年由 RLU 委托进行的一项研究中，Tropenbos 将有问题的种植区列为高保护价值 (HCV) 区域之一，这些区域应该得到保护并回归自然。米其林的可持续天然橡胶政策规定，此类 HCV 区域必须得到“保护和保存”。
卫星监测显示，自 2015 年以来，RLU 的占碑特许地的森林砍伐仍在继续。RLU 对通过卫星进行的森林砍伐估计的有效性提出质疑，并将持续的森林损失归咎于小农户的土地清理。图片来源：Andrés Alegria/Mongabay。
森林持续减少
到目前为止，RLU 的自然再生和积极种植速度比小农户持续砍伐森林的速度要慢，导致 WCA 内的森林面积缩小。
米其林表示，小农户的森林砍伐超出了公司的控制范围。
“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这些领土;我们既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利，”德金说。“必须由政府当局来执行法律。”
关于 WCA 剩余森林的具体数字很难得出。根据政府统计，2016 年森林覆盖面积超过 3,260 公顷(8,060 英亩)，而 RLU 于 2019 年发布的景观保护计划显示森林覆盖面积超过 3,696 公顷(9,133 英亩)。
根据同一政府统计数据，到 2019 年，森林覆盖面积减少至 2,900 公顷(7,166 英亩)。
根据 2022 年 RLU 年度报告，2021 年森林覆盖面积进一步下降至 2,780 公顷(6,870 英亩)，而根据 MapHubs 的 Bottrill 基于卫星图像的估计，2022 年 6 月森林覆盖面积再次下降至 2,140 公顷(5,288 英亩)。
该公司对这种基于卫星的估计的准确性提出质疑。“根据卫星图像和我们自己的实地调查，我们可以说，目前的森林面积为 2,831 公顷 [6,996 英亩]，”RLU 可持续发展负责人 Karmila Parakkasi 表示。“仅使用卫星图像永远无法获得更准确的数字。”
然而，即使这 2,831 公顷的森林仍然存在，米其林也很难在 2033 年之前将占碑特许经营区内的森林面积扩大到 4,480 公顷(11,070 英亩)，这是该公司在 2019 年景观保护计划中提出的目标。
“我们正在竭尽全力实现并超越我们的重新造林目标，”德金说。“这项政策的实施可能会遇到许多困难，但这不会改变我们的中长期目标。”
由于栖息地丧失和人类与野生动物的冲突，苏门答腊象已濒临灭绝。图片由 Rhett A. Butler/Mongabay 提供。
“安全栖息地”
根据 RLU 的2020 年可持续发展报告，WCA 为“濒危的苏门答腊象提供了安全的栖息地”。但这一评估与 RLU 的2019 年年度报告形成了鲜明对比，该报告警告称，“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大象管理仍然是一个重大问题。”
“WCA 并不是一个安全的栖息地，事实上愤怒的农民正在将大象赶出该地区，更不用说这些农民竖起的非法电围栏和偷猎者设置的陷阱了，”非政府组织保护国际的一名实地官员说道。由于未获授权对新闻界发表评论，该官员要求匿名。
据调查新闻机构Tempo汇编，自 2013 年以来，媒体至少报道了 Bukit Tigapuluh 地区发生四起大象死亡事件，其中一头死在 RLU 的特许经营区。此外，大象被迫进入农田取代其自然栖息地，有时会伤害人类。2021 年，Muara Sekalo 村的一名居民被大象袭击致死。
2016 年，国际大象项目生物学家亚历克斯·莫斯布鲁克 (Alex Mo?brucker) 领导的一项研究得出结论，对于迪加布鲁山的大象种群来说，“在 500 年内灭绝的可能性估计为 100%”。
咨询公司 Daemeter 受 RLU 委托开展的一项研究证实了这场生态灾难，尽管它没有明确将责任归咎于该公司。这项研究于 2019 年进行，并于 2022 年发表，建议再释放 15,000 公顷(37,100 英亩)土地用于保护，比 2015 年 Tropenbos 研究中确定的 12,150 公顷(30,000 英亩)高保护价值土地有所增加。根据 Bottrill 的数据分析，Daemeter 确定的土地包括目前覆盖橡胶单一栽培的约 9,500 公顷(23,500 英亩)。这表明，许多值得保护的地区被 RLU 忽视了。
高保护价值资源网络(HCVRN)负责高保护价值评估的质量经理露丝·席尔瓦(Ruth Silva)表示：“与Daemeter的研究不同，Tropenbos在2015年进行的评估并未按照我们的方法进行或保证，因此我们不能认为它对当时的生态系统状况具有有效的参考价值。”高保护价值资源网络是负责制定高保护价值标准并监督其正确应用的组织。
Daemeter 的研究还指出，“近几十年来大规模的栖息地破坏已将大象推向灭绝的边缘，并导致了它们与人类的激烈冲突”，并补充说，由于“生产扩张……和社区耕种”，该公司所在地区的森林覆盖率已经下降。
同时，研究也承认，WCA内剩余的森林“是一个高质量的栖息地”，“仍然为周围景观提供着关键功能”。
印度尼西亚 Bukit Tigapuluh 地区的森林是苏门答腊象和苏门答腊虎等野生动物的重要栖息地。RLU 和 WWF 之间现已解散的合作关系旨在防止该地区的侵占和森林砍伐。图片由 Rhett A. Butler/Mongabay 提供。
作为 2015 年与 WWF 达成的合作协议的一部分，RLU 旨在将 WCA 与橡胶种植园以及两个独立的保护特许区(各 38,000 公顷(93,900 英亩))整合成一个由 WWF 管理的连续缓冲区，旨在防止对包括 Bukit Tigapuluh 国家公园在内的更广阔景观的进一步侵占和砍伐森林。
保护特许地周围的景观是 RLU 2021 年年度报告中提到的生物多样性管理计划的一部分。建立这个更大的缓冲区被认为是补偿特许地本身森林栖息地丧失的一种方式。这一补救措施是世界银行下属机构国际金融公司可持续发展标准所要求的，RLU 自愿遵守该标准。
根据这些标准，在受威胁和濒危物种高度集中的栖息地运营的公司没有义务简单地避免生物多样性丧失。相反，公司必须证明他们通过扩大其运营区域内外的受保护栖息地，为生物多样性的净收益做出了贡献。
“我可以确认，我们的环境发展计划旨在保护和恢复所有当地生物多样性，”德金说。
然而，与 WWF 的合作并未成功。2020 年 1 月，在与该保护组织的广泛争执中，政府撤销了向 WWF 颁发的管理许可证。政府称，WWF 未能阻止火灾和非法土地清理。WWF-RLU 的合作关系于 2020 年 3 月正式中止。WWF发言人表示：“我们对 [米其林和 RLU] 对保护的承诺及其缺乏透明度感到担忧。”
土地冲突
国际金融公司的标准还要求与土著人民的接触必须遵循自由、事先、知情和同意的原则，RLU 在其与土著人民接触的政策中也体现了这一标准。
然而，在 2021 年接受《Tempo》杂志采访时，许多居民表示，他们最初拒绝签署 RLU 提供的合作协议，因为他们担心这样做会让他们放弃自由使用土地的权利。这些农民声称，他们最终被该公司强迫遵守协议，而且经常与当地警方合作。
德吉纳否认知道这些指控。“我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压力，”他说。
苏迈村 Suku Anak Dalam 部落首领 Temenggung Bujang Kabut 向Tempo记者表示：“该公司想把我们赶出特许权，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抵制，拒绝了他们不充分的补偿。”
然而，德金表示，与传统土地所有者之间的所有紧张关系都已得到解决。“与土著人民的所有冲突，包括与 Bujang Kabut 的冲突，现在都结束了，”他说。
迪加普鲁山 (Bukit Tigapuluh) 景观中的雨林。图片由 Rhett A. Butler/Mongabay 提供。
有总比没有好?
尽管承认确实存在森林砍伐现象，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高级技术专家、负责营销 RLU 绿色债券的热带景观融资机构前负责人约翰内斯·基夫特 (Johannes Kieft ) 表示，他对该项目对重新造林的贡献持乐观态度。
“根据我们的评估，RLU 将拯救比该公司过去自己砍伐的森林更多的森林，”基夫特说。
然而，政府数据显示，迪加布鲁山 (Bukit Tigapuluh) 大范围地区的森林覆盖率从 2016 年的 65,339 公顷减少到 2019 年的 58,626 公顷(161,456 至 144,868 英亩)，低于 RLU 在其景观保护计划中为 2033 年设定的 60,674 公顷(149,929 英亩)的目标。
“当然，该项目并非 100% 成功。但如果米其林没有参与 RLU 项目，景观会发生什么变化?今天的情况会更好还是更糟?”Deguine 说道。
面对我们与米其林分享的数据，Deguine 无法解释该公司如何仍希望实现符合国际金融公司标准的净生物多样性增长，无论是否考虑 RLU 过去的森林砍伐。不过，他承认目前尚未达到标准。
值得注意的是，对 PLU 在占碑省遗产的整体评估取决于排放量化是否包括该公司的整个运营历史，而不仅仅是米其林参与以来的几年。
根据 Bottrill 基于同行评审方法的计算，2009 年至 2014 年间，RLU 的 Jambi 特许地块的土地清理释放了约 400 万公吨二氧化碳。
如果 RLU 要实现其森林覆盖率目标，那么在 2015 年至 2030 年期间，森林恢复(包括橡胶种植园)将封存 827 万公吨二氧化碳，并避免森林砍伐。根据 RLU 与美国国际开发署亚洲绿色投资部合作进行的评估，如果考虑到之前砍伐所释放的排放量，这一目标将减少近 50%。
专家还质疑，RLU 对于单作橡胶的碳吸收应发挥多大作用。
印度尼西亚茂物农业学院 (IPB) 森林保护教授班邦·赫罗·萨哈乔 (Bambang Hero Saharjo) 表示：“天然林的碳封存量大于橡胶的碳吸收量，因为天然林的木质生物量更大。此外，很难说橡胶树真的可以被视为重新造林活动的一部分，因为它们对恢复自然栖息地没有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