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鲠于喉,不能不一吐为快。性格外向,心中存不住话的罗隆基,秉笔直书,致函“衡老”——中国民主同盟主席沈钧儒先生。幸而此信尚存。30年后,将此信公开披露,读者从中可以一窥罗隆基刚直之品格,勇悍之作风,不逆来顺受,不甘受诬指。他明确指出“章罗联盟”乃是“极大的冤 枉”,是一“冤 案”。心若铁石,气若风云,罗隆基忠不避危,在“全国共讨之”的时刻,写下这样不屈不挠的信。
原文如下---
“衡老:
“在9月11日发表的《中国民主同盟当前···》文中,我公以民盟主席身份,正式采用‘章罗联盟’这个名称,并且说章罗联盟事实上成为全国反 共、反 人民、反 社会主义的最高司令部,这对我来说,是十分严重的指控。‘章罗联盟’这个名词的来源和事实根据是什么,我直到今天还不知道。经过三个月的反省后,我的良心告诉我,‘章罗联盟’这个罪案对我来说,绝对没有事实根据,是极大的冤枉。这个冤案的真相,今天不能明白,将来总会明白;我生前不能明白,死后总会明白。现在我愿向我公说明:
“这两年来我在民主同盟的工作,在我这方面,都是经过公开的正当手续的工作,我同章伯钧绝对没有什么勾结,更没有形成什么联盟。
“两年来我同章伯钧绝对没有两人单独地聚谈过一次,更没有两人单独地商谈过民盟事务或其它政治问题。我已经请求周总理和统战部彻底查究‘章罗联盟’这件事。我这样声明:
“‘倘查出我同章伯钧两年来两人的确有任何秘密勾结,秘密联系,秘密阴谋,或两人共同秘密地对任何民盟的地方组织或对”全国任何盟员发出过任何反 党反 社会主义的纲领或指示,我愿受国家严厉的惩治。’
“······
“总起来说,这两年来,我在民盟的工作,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我同章伯钧有了勾结,排除了其他副主席和秘书长而做的,亦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由于章罗二人的勾结,强制民盟而做的。两年来我同章伯钧就绝对没有任何勾结,因此,就绝对没有形成什么联盟。······
“我坚决不承认有所谓的‘章罗联盟’。我是根据事实和我的良心说的,我绝对不是企图推御责任,洗刷罪过。······
“衡老,我公同我共同为民盟工作已经有了17年的历史了。我的性格,我的为人,我公深知。······倘我公今天就肯定‘章罗联盟’实有其事,并指所谓的‘联盟’为‘全国反 党、反 人民、反 社会主义的最高司令部’使我见疑为辜,遭无验之告,罪责既过分加重,冤案必失当造成,我固长此衔冤饮恨,此亦仁者所不取也。我公忠厚长者,爱人以德,必肯查清事实,追究真像,明辨是非,主持公道,实为殷切之望。区区真诚之怀,不敢因顾嫌而不畅陈所见,肺腑之言,幸祈谅察。”
与此同时,罗隆基又致函郭沫若,申述了自己蒙冤不明之情:
“由于《人民日*》很早就提出了‘章罗联盟’的名称来,于是整风座谈会和社会上一般人就认为此中必有多少反 党反 社会主义的共同阴谋,必须追根究底,事情就愈拉愈长,而我就愈拖愈苦。我把30年来的历史都全盘托出了,甚至说我对我的私人生活亦愿彻底交代。然而对‘章罗联盟’的内幕和阴谋,我却始终一点也交代不出事实来。倘真有其事,交代清楚,岂不轻松愉快。若实无其事,我又怎能捏造杜撰?
“关于‘章罗联盟’这个问题,目前都认为实有其事,毫无怀疑。我可以指天为誓,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这个所谓‘联盟’的来源、事实根据和真实意义。······”
真是千古奇冤!身为“章罗联盟”的“罗”,也不知这个“联盟”为何物!
然而,指鹿为马,有口难辩。纵然罗隆基有着超人的口才、文才,四处辩白,也无法伸冤。他,陷入了灭顶之灾。
笔写下来的,斧头也砍不掉。经历30个春秋而幸存的他的这些遗稿,终于得见天日,终于发出正义的呼声。
令人感动的是,在1986年10月纪念罗隆基先生90诞辰的座谈会上,著名经济学家千家驹先生站了起来,说了一番向罗隆基先生冥灵致歉的话。千家驹先生在1957年也参加了挞伐之列,批判过“章罗联盟”。然而,今日他感到自愧,在会上激动地说:“‘章罗联盟’千古奇冤!”
据千家驹先生告诉我,他发表了一篇短文,题目就叫《“章罗联盟”,千古奇冤》。我很赞赏千先生颇为警辟的话,借来作为这篇报告文学本节的小标题。
摘自叶永烈所著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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