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主要讲第四次羌乱。
延熹二年,外戚梁氏被一网打尽,同年,第三次羌乱就轰轰烈烈爆发,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部种羌侵犯陇西金城塞。
这次羌乱朝廷终于改变了思路,来平叛的不是关东人士,凉州本土派有了展露头角的机会,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凉州三明。
老大皇甫规当年因为揭露了官场的潜规则,随后被官场集体摒弃,开始了十几年的沉寂。详见这篇:第三次汉羌战争始末,十万汉军惨败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这次轮到张奂登场。
张奂,字然明,凉州敦煌郡人。
张奂少时遨游三辅,拜太尉朱宠为师,后于梁冀的大将军府征辟入仕。
因为是梁冀的人,张奂这个凉州本地人总算被允许回到凉州去平叛,很快我们就会看到一个凉州本土官员的责任与良心。
别看张奂是以能打出名,其文化程度相当之高,策试曾得第一名,被擢拜为议郎(复举贤良,对策第一,擢拜议郎)
永寿元年(155年),张奂调往安定郡担任属国都尉。
安定郡的形势十分复杂,周围有两股势力,凉州的东羌和并州的南匈奴。
张奂到职不久,南匈奴就爆发内乱,左薁鞬台耆与且渠伯德等七千余人起兵反汉,进攻伊陵尸逐不单于所在的美稷。
东羌也出兵响应,攻打张奂的驻地。
张奂听到叛军进攻的消息后,马上率军出击。部将认为力不敌众(此时时营中只有二百多人),纷纷叩头阻止。
张奂临危不乱,他知道羌人无非想浑水摸鱼而已,给其好处即可,这次出兵的同时他已经遣王卫招降东羌。
效果很好,诸豪遂相率与奂和亲。
拿了好处的羌人甚至主动表示要为朝廷效力,共击反贼南匈奴的薁鞬等。
张奂率领汉羌联军,连战破之,且渠伯德惶恐,将其众降,一场大叛乱就此被张奂轻松镇压。
这场战争咱们细究张奂的用兵风格,总结下来就8个字:剿抚并行,以抚为上,凉州三明里他和皇甫规最为相近,另一位杀人魔王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战后,东羌诸种豪帅照例给张奂上贡战马二十匹,金耳环八枚做答谢礼,和汉人混的时间长了,羌人也沾染了一些陋习,既然你代表朝廷给咱们好处,咱们也必须得孝敬领导一些啊。
张奂在东羌诸豪帅面前发誓:即使马匹像羊群便宜,我也绝不会牵入马棚;即使黄金像小米样常见,我也绝不会装进自己的腰包,同志们都拿回去吧。
羌人哭了,汉人里面还有那么清廉的官员!
羌人通过多次浴血战斗赢得了凉州本土豪族的尊重,他们知道这些羌人是不可欺辱的,但是只要你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和平等的对待,羌人是可以把你当兄弟对待,你说打匈奴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关东来的那帮大官,他们是不会对羌人平等对待的,敲诈,盘剥是常态,怎能不将其逼反呢?
因为这次平乱的突出表现,延熹元年(158年),朝廷调张奂担任使匈奴中郎将,进驻南单于庭美稷,代表朝廷负责对匈事务。
张奂来的很及时!
同年,南匈奴诸部在休屠各的率领下再次起兵反汉,与乌桓、鲜卑攻掠沿边九郡,火烧度辽将军驻地曼柏。
兵众大恐,各欲亡去。
汉军近乎丧失斗志!
张奂安坐帐中,若无其事地与弟子讲诵儒家经典,士兵一看主帅那么淡定,众人的心才稍安。
在古代战争史中,咱们经常会看到很多战例写到,营中夜惊,众人溃散,处惊不乱是名将的基本素质之一!
随后张奂继续采取剿抚并行的策略,先是诱降了亲汉的乌桓,随后集中兵力对付南匈奴,击溃带头的休屠各部首领,余众皆降。
原先是汉军一对三(南匈奴、乌桓、鲜卑),现在变成汉、南匈奴、乌桓围殴鲜卑,鲜卑如何是联军对手,很快就退出长城(鲜卑寇边,奂率南单于击之,斩首数百级)
连续两场大胜,就此奠定了张奂东汉名将的地位,不过咱们也别忘了,张奂是谁保举推荐的呢?
梁冀。
实事求是的说,梁冀的用人水平还是很高的!对历史人物,有时是需要客观的判断和评价。
桓帝诛杀梁冀后,张奂因在大将军府中作过属吏,也以梁府故吏身份被免官禁锢。当年,第四次羌乱就轰轰烈烈的爆发了!
幸亏重新掌权的桓帝头脑清醒,他转变过去朝廷对关西豪族压制的政策,命武威人段颎做了护羌校尉,凉州人第一次拿回了这个本土关键职位。很多人说东汉亡于桓灵二帝,其实稍有偏颇,桓帝在用人上还是有一定的水平。
凉州三明中最嗜杀的段颎登场了。
段颎,字纪明,武威姑臧人。西域都护段会宗从曾孙,将门世家。
段颎年轻时崇尚游侠之风,善驰马射箭,成年后方才一改前志,努力读书(颎少便习弓马,尚游侠,轻财贿,长乃折节好古学)
东汉一朝文臣武将的整体素质相当高,大部分都是文武兼修之辈,纵观整个古代,论总体素质,也许有汉一代的将领更高些。
段颎任辽东属国都尉上,曾经名动朝堂,不过这个名可不好听,他假传了圣旨!
当时鲜卑侵犯边塞,段颎立刻赶往边塞。因为担心鲜卑会逃走,于是派驿骑假送玺书诏令段颎退兵,段颎假装接旨意撤退,暗设伏兵(既而恐贼惊去,乃使驿骑诈赍玺书诏颎,颎于道伪退,潜于还路设伏)
鲜卑不疑有诈,率军追赶,遭到段颎的伏兵偷袭,大败而回。
太阴了,谁能想到你们汉人兵不厌诈到能拿圣旨开玩笑啊!
被俘的鲜卑全被斩获,一个俘虏都不留!(悉斩获之),刚出道的段颎已经显露其狠辣的作风。
事后段颎因假造玺书,被调回朝廷,征为议郎。
当时泰山、琅邪二郡的东郭窦、公孙举等聚众三万人起义,攻掠郡县,朝廷派兵剿讨,数年都不能平息。
再次体会下泰山兵的战斗力。
永寿二年(156年),桓帝诏令公卿推举有文武全才之人为将,司徒尹颂荐举段颎。朝廷于是拜段颎为中郎将前去征讨,段颎一战击溃叛军,斩杀东郭窦、公孙举(大破斩之,获首万余级,余党降散)
对汉人总算手下留情,没有全部屠杀。
延熹二年升为护羌校尉的段颎带着护羌校尉本部军和湟中义从羌共一万二千骑出征了。
湟中义从羌是什么意思呢?
湟中,是指地名,在这个位置。
义从,是指少数民族雇佣兵。当年大月氏被匈奴打跑后,有一小部分月氏人没有走,上了青海高原和羌人当邻居,后来霍去病破匈奴,取河西,将势力蔓延到湟中地区,月氏部来降,跟随汉兵战斗。这些在湟中、令居(甘肃永登西北)以及张掖定居的月氏人号曰“义从胡”。义从羌指的就是为汉人卖命的羌人雇佣兵。
介绍下历次凉州大战时汉军的组成:
车骑将军邓骘率左右羽林军、北军五校的部队及各郡军队共五万人讨伐。(主力部队是中央军)
邓遵率领南匈奴单于和左鹿蠡王须沈以及一万骑(主力部队是匈奴雇佣军)
邓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司马钧率诸郡兵(出动的是各郡的汉人武装)
邓训征发湟中的义从胡人、羌人的士兵四千人,羌胡万余骑(月氏为主的胡人)
几支部队战斗力排名如下:
湟中义从羌>各郡军队>湟中义从胡>匈奴雇佣军>左右羽林军
中央军养尊处优,匈奴人是给钱了才干活,郡兵是本地人有守土的决心,羌人熟悉凉州情况,也了解作为敌手的本族人,所以战斗力最强悍。
带领湟中义从羌往往也很考验主将的的能力与水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般来说你很难使得动他们。
但这回段颎上了陇山后,羌胡雇佣兵们爆发出了罕见的战斗力。
为什么呢?
1、段颎是本地人,了解羌人的,有战功一起分享不独贪,大家都有好处。
2、他自己很能打,每战必身先士卒。张掖一战,刀断箭尽将诸羌击退,然后段颎换兵器后开始追击(刀折矢尽,虏亦引退),汉人领导拼的刀都砍断了,底下的羌人还不卖命!
延熹二年,段颎再出湟谷,斩其酋豪以下二千级,获万余人。
延熹三年 ,段颎驰援张掖, 出塞二千余里,斩杀烧何大帅,斩俘五千多人。
在追击羌人时,段颎昼夜不停,不给羌认一点喘息的机会,饿了吃马肉,渴了喝雪水,连杀四十余天,追出塞外二千余里,在积石山斩杀了烧何种的大豪帅,随后班师而还(颎追之,且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
见过猛的,没见过那么玩命的,羌人感到恐惧了!
但是咱们得老传统再次帮助了异族!
之前平定泰山兵乱时,朝廷封段颎为列侯,赐钱五十万,按照段颎这个节奏,不久就要封他万户侯了,这让在凉州当官的关东派岂能不羡慕嫉妒恨!
这帮阴人出手了。
延熹四年冬,先零、沈氐羌和其他诸种羌人攻打凉州,段颎这回连郡兵都不带了,直接带着湟中义从部出征(上郡沈氐、陇西牢姐、乌吾诸种羌共寇并凉二州,颎将湟中义从讨之)
段颎这个举动有点鲁莽了,郡兵都不带,你让关东派来的官员怎么分享功绩。
凉州刺史郭闳嫉恨段颎,扣住段颎的湟中义从部不让出发,羌人跟着你打当然不是白干,要有好处的,你不打就没有战功,自然留不住人,湟中义一拍而散。
郭闳反过来把罪责推到段颎身上,段颎因此被捕入狱,罚作苦工。
有时候写历史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当写到这些冤案时,根本没心情继续动笔写下去,咱们这个民族的韧性的确很强,在最艰难的时候总有英雄奋不顾身出来挽救民族,但是这些大英雄很多时候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被自己人整垮的比比皆是。
凉州吏民愤怒了,为段颎申诉的有数以千计,朝廷也知道段颎是被郭闳诬陷的,但是关东派又岂会为凉州将领出头?
桓帝觉得事有蹊跷,下诏询问段颎的情状。一般来说,皇帝亲自过问,应该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努力为自己澄清,但是段颎只是请罪,不敢说受冤枉。
没有争辩,认下了所有罪名,没有反咬领导郭闳一口,给关东士大夫留下了良好的影响,这人值得结交!段颎很快被赦,再拜议郎,升任并州刺史,刚和郭闳交恶,凉州暂时缓一缓。
京师都称其为长者!
老段的政治觉悟实在是高!凉州三明里数他后来的官位做的最大,士大夫集团被彻底打到后,段颎马上又报上了宦官的大腿。还是之前那句话,在古代,能打不是最重要的,懂做官的道理,才是武将升官的最核心要素。
段颎走后,朝廷任命济南国相胡闳(关东人士)接任护羌校尉。胡闳既无威信,又没有谋略,根本不是羌人的对手,凉州再度大乱。
羌认越发猖獗,攻陷营坞,扰乱各郡,凉州三明的老大终于要再出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