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柏坡平津战役纪念馆当中,有一件展品名叫“将军的马褡子”,是由开国少将易耀彩将军在纪念馆建成时捐献的。
这个马褡子,虽然看上去已经破旧不堪,但是它的经历却颇为丰富。
除了在平津战役当中发生的战斗故事,在这个马褡子上,也承载着抗日时期的一段往事。
将军的马褡子
那是在1943年9月,当时日本鬼子对八路军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展开了残酷的大“扫荡”。面对鬼子的大兵压境,军分区司令员邓华当即下令部队分两路突围,一路主要由伤病员、军属以及后勤部队组成,由邓华亲自率领,向北转移;另一路则主要由战斗部队组成,由当时担任军分区参谋长的易耀彩率领,向东转移。
由于东路的部队战斗力较强,易耀彩担心自己的妻儿,于是决定把老婆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向东转移。
然而,易耀彩此举却引起了为部队分配马匹的马夫的不满。这位马夫姓薛,早在红军时期就追随着人民军队,长期从事马匹的喂养、管理工作。虽然他职位不高,但是他的年纪是部队当中最大,有40多岁,又是老资格,大家都尊称他一声“薛大哥”。
薛大哥见参谋长私自改变司令员制定的计划,认为这样做不妥,但是又不想直接顶撞参谋长,于是想出了一条妙计来劝阻他。
在出发的前一天,薛大哥特意为易耀彩的妻子范景阳挑选了一匹烈性马。
战马
在薛大哥将这匹马送到易耀彩的面前时,他建议让警卫员先骑一下试一试,以检查是否安全。
易耀彩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就让警卫员上马去试了试。没想到,警卫员刚一上马,那马就跟发了疯似的往山上跑去,不一会儿就把警卫员摔在了山坡之上。
好在,山坡上的土地比较松软,警卫员没有什么事。
这位警卫员也是骑术高手,他对部队里的战马都了解,再烈性的马他都制服过,这次怎么会被摔得这么惨呢?
警卫员正对此事感到奇怪,落在地上的马褡子给他解开了疑惑。原来是薛大哥故意没有将马褡子绑牢,这才导致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警卫员对此十分不高兴,他正准备向薛大哥发脾气,没想到易耀彩却一把拦住了他。
只见易耀彩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马褡子,笑着对薛大哥说:“看来,你是不同意我的妻儿跟着我们一起走,对吗?”
听到易耀彩这么说,薛大哥苦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易耀彩又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工作人员问道:“你们呢?也都不同意吗?”
工作人员们也都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大家的意见一致,易耀彩也只好拍着马褡子上的尘土,说道:“以后呀,大家对我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提,不用这样弯弯绕。这得亏是小张,身体好。这要是换了个人,不得被摔伤了?我们部队一向讲究军事民主,你们既然不同意,我就听从大家的意见。”
就这样,易耀彩尊重大家的意见,将自己的妻子孩子安排到了邓华所率领的北路部队当中。
晋察冀军区四分区首长合影,左起:王宗槐、易耀彩、刘道生、邓华、王紫峰
看到这里,大家也许会感到纳闷。易耀彩作为军队的首长,对部队的纪律应该是最为了解的,为什么他这次会一反常态,非要带着妻儿一起走呢?
这背后,自然也有一段令人感动的故事。
1942年春,易耀彩调任第四军分区参谋长,他的妻子范景阳也随他一起调往了第四军分区,在机关门诊部门担任司药员。
由于第四军分区所辖的地方位于滹沱河流域,土地肥沃,所以粮食产量也很高。
1943年5月,那时正是麦熟之时,鬼子为了抢夺粮食,举大兵向军分区攻来。
为了保卫老乡们抢割麦子,军分区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了出去,邓华司令员、易耀彩参谋长都深入一线,导致分区机关的兵力十分空虚。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鬼子一支部队却阴差阳错地摸到了军分区机关的驻地附近。
为了保证安全,留守在军分区机关的军属们纷纷带着孩子们悄悄地向山上转移。
当时,易耀彩和范景阳的孩子才两个月,突然不知为何哇哇大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非常大,大家生怕把鬼子引过来,但又没什么好办法。
为了不使大家暴露,范景阳毅然掏出丈夫临走前交给她的勃朗宁手枪,对大家说:“我带着孩子往河边走,决不连累大家。我这把手枪里有三发子弹,要是遇上鬼子,我就打死一个鬼子,然后一枪给孩子,一枪给我自己,决不当俘虏!”
勃朗宁手枪
说完,范景阳就抱着孩子往滹沱河岸边走去。
还没有等范景阳走出多远,范景阳在门诊部的同事江医生就追了上来。她不由分说就一把抢过范景阳怀中的孩子,然后转身往山上跑,范景阳见状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江医生一边跑一边说:“就算是死,大家也得死一块儿,我绝对不会看着你跟孩子白白牺牲的!”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在山上跑了将近两个小时,孩子的哭声终于渐渐消失了,接着就在江医生怀中睡着了。
之后,她们在山中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一直躲到了太阳落山才出来。
当她们返回军分区机关驻地时,她们发现出去的部队都回来了,附近的鬼子也被打跑了,同志们正到处在找她们呢。
当易耀彩看到母子俩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激动得他一个大老爷们不禁流下了炽热的泪水。
他一边抚摸这孩子的脸蛋,一边擦着眼泪说道:“答应我,永远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好吗?”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范景阳也流下了泪水,说:“我答应你!”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所以当易耀彩又要跟母子俩分离时,他对她们的安危甚为担心,于是做出了把她们带在身边一起走的决定。
但是,他的这一行为明显违反了上级的命令,同志们对此颇有微词。好在,薛大哥通过这种巧妙的方式,令易耀彩主动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从而没有令他这么一位重要的军分区首长当着广大指战员的面犯下错误。
之后,易耀彩亲自把妻儿送到了邓华所率领的部队当中。在离别之时,他又拿出了那把勃朗宁手枪交到了妻子手中,对她叮嘱道:“这手枪是给你在危急时刻杀鬼子的,记住,绝对不准向自己和孩子开枪!”
范景阳抱着孩子,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第二天,两路部队分别出发,范景阳所在的北路队在邓华的率领下,安安稳稳地走了大半天,居然一路上一个鬼子都没有遇上,最终顺利走到了目的地。
邓华
但是易耀彩率领的东路部队却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一出发就遇上了大批的鬼子,易耀彩指挥着部队与敌血战一天一夜,才勉强突围出来,很多战士都牺牲了。
当易耀彩带着突围出来的部队与北撤部队汇合后,易耀彩马上找到范景阳,对她说道:“多亏了薛大哥啊!要不是他,你肯定牺牲在路上了!”
后来,薛大哥因为年纪渐大,不能继续随军出征了,回到家乡当了农民。而那件马褡子却承载着薛大哥的精神,被易耀彩留了下来,之后它跟随着易耀彩南征北战,直到建国后被捐赠给平津战役纪念馆。
这件马褡子所承载的故事就这样讲完了,但是它带给我们的启示却是无穷无尽的。
笔者作为这个故事的讲述者,同时又是这个故事的阅读者,不禁被故事中的各个人物所深深感动。
首先是那位为部队打理战马的薛大哥,他虽然不是一位正式的战士,职位仅仅只是马夫,但是他心中却恪守着铁一般的纪律,即使是面对军分区参谋长,依然决心向其指出错误。
最终,薛大哥通过巧妙的方式,既保全了参谋长的面子,又令部队的纪律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他既刚正不阿,又心思细腻,一点都不像是个马夫,反而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导师。
而更重要的是,薛大哥给易耀彩留下了极具纪念价值的马褡子。那件马搭子不仅仅是一件用品,更像是一把戒尺,时时刻刻提醒着易耀彩不要忘记曾经的往事,令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始终恪守纪律,最终成长为了功勋卓著的开国少将。
易耀彩
除了薛大哥外,易耀彩将军的夫人范景阳也同样令我感动不已。
在抗日的那个年代里,我军涌现出了许许多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范景阳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她为了保护集体的安全,毅然决然地带着孩子离开大家,甚至做好了与孩子一起牺牲的准备。
这是多么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这是多么无私的意志品质,这是多么坚强的一位母亲。
女性,从来不应该是柔弱的,每一个女性都会有其坚强的一面。只不过,大多数女性在绝大多数时候选择把自己坚强的一面隐藏起来。但是,当危急时刻来临时,女性就会释放出她那顽强的意志力,特别是在有孩子之时,这股意志力甚至能超越男性。
像范景阳这样的女性值得我们的尊重,值得我们铭记!
最后,我打算把自己最大的赞美送给我们伟大的开国少将易耀彩。
易耀彩将军从早年农民暴动时期就一直跟随着我党,从土地革命一直战斗到了新中国建立。在此期间,易耀彩经历过无数的枪林弹雨,并且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身而过。
在飞夺泸定桥时,由于时间紧迫,战士们来不及铺设木板,只能一手抓着铁链,一手举枪作战,很多战士由于没有抓牢铁链,掉落河里,牺牲了。
飞夺泸定桥
当时易耀彩的职务是指导员,当他抵达泸定桥时,他见这样作战异常艰难。于是灵机一动,抱起一块木板,将木板两头搭在两边的铁链上,然后身体牢牢抓着木板,顺势一滚,便迎着枪林弹雨,向着桥的另一头滚去。
战士们见状,纷纷效仿,很快都滚过了泸定桥,大大减少了伤亡。
在抗日战争期间,易耀彩历任八路军120师358旅司令部作战科科长、晋察冀军区营长、团长、军分区参谋长、冀察军区参谋长,他率领部队与日寇进行了长期的斗争,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日寇的“扫荡”,保护了抗日根据地群众的安全。
在解放战争时期,易耀彩曾率部一夜攻占定兴城,全歼守军1500余人,并活捉敌少将副司令。之后,易耀彩又率部在漕河头地区,一夜歼敌4600余人,受到了中央军委的致电嘉奖。
在建国后,易耀彩被任命为海军青岛基地司令员,经过他的努力,青岛基地不光在一个月内修建好了基地和机场,还自主研制了40吨的炮艇,并且搭建了众多沿岸炮阵地。
海军基地
之后,易耀彩又先后任海军潜艇学校校长、北海舰队副司令员、政委。他在一直为新中国的海军建设发光发热,直到1990年去世。
易耀彩将军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同时也是充满温情的一生,他与夫人范景阳的爱情故事也一直在军中广为流传。
抗日时期,晋察冀军区有非常著名的革命三姐妹,被称为“三范”,大姐范景新是妇女主任,二姐范景明是一名军医,三妹范景阳则是司药员。
2005年,范氏三姐妹在天安门前合影
1941年,上级安排二姐范景明与军分区参谋长易耀彩相亲,范景明由于难为情,就带上了三妹范景阳一起去。
然而,当天晚上易耀彩由于实在是太忙了,他在见面之后仅仅问了二人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就因为要去开会,便匆匆送她们走了,前后不足十分钟。
二人本来想,只相了十分钟,肯定是没有相上。没想到第二天上级就来了通知,易耀彩当晚对三妹范景阳一见钟情,并且已经准备好与她结婚。
这一切对于范景阳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她心想,不是跟二姐相亲吗?怎么看上我了?
不过,范景阳转念一想,易耀彩一表人才,又是老红军,不仅为人正直,还说话谦和,是个丈夫的好人选,于是便接受了易耀彩的求婚。
就这样,在二人见面的第二天,军分区就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虽然二人的结婚很仓促,但是他们的婚后生活一直很幸福,始终是军中的模范夫妻,是我军革命伉俪的典范。
1941年,易耀彩和范景阳所拍摄的结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