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公主的丈夫应该怎么样,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一个公主的丈夫不应该怎么样,或许应该是有答案的。
他最好出生清白,年貌相当;
他不应该违法犯罪;
他最好不要离过婚;
他也许不应该让公主一进门就当继母甚至继外婆。
那如果有人四条都不符合呢?
我想没有谁会觉得,公主可以嫁给这样的男人。
但假如这位男人离诺贝尔奖一步之遥,手握院士和教授头衔,靠药品专利收入千万呢?
那么,请允许我写一写丈夫的师叔,英国皇家科学协会院士,曼彻斯特大学药理学主任,萨尔瓦多-蒙卡达爵士以及他的夫人,比利时利奥波德三世小女儿,玛丽-爱斯梅塔公主。
玛丽-爱斯梅塔公主是利奥波德三世和第二任妻子丽莲王妃的幼女,也是父亲的最爱,生于1956年的布鲁塞尔,教父是哥哥阿尔贝二世。
她辈分奇高无比,跟侄子比利时国王菲利普以及外甥卢森堡大公亨利差不多是同龄人
谁是阿姨/姑姑,谁是外甥女/侄女?
她的名字Marie-Esméralda,本意是“翡翠和绿玉”,来自巴西附近的委内瑞拉小镇La Esmeralda。1952年,出国探险的利三被这片风景所吸引,于是以此给女儿命名。
冥冥之中,这像是一种宿命,以南美森林命名的爱女成为了南美人的夫人,后来又积极地推动亚马逊雨林的保护。
比起和母亲闹得不愉快的哥哥和妹妹(哥哥私自结婚,妹妹远走美国),她的童年和贵族小姐没有什么不同,在布鲁塞尔上了小学,中学就被送到巴黎寄宿学校。她是家里唯一拿到本科学位的人——鲁汶大学新闻学,后来也在一些杂志工作过,但更多的任务是打理父母的基金会。
或许由于家庭影响,爱斯梅塔在绯闻上几乎绝缘,30年前的荷兰语报纸显示,国王的妹妹没有任何男友陪同,没有任何绯闻,甚至低调得不参加王室弥撒。我得承认,我不清楚爱斯梅塔的过往。
我能说的只有他的丈夫,比起一国公主来说,坎坷壮阔的人生。
萨尔瓦多-蒙卡达爵士出生于一个富裕的洪都拉斯家庭,父亲是医生,母亲来自于一个和军ZF有联系的犹太-乌克兰家族,但是他的祖父是神父。这就意味着他是私生子的儿子,也意味着他从小受到浓厚的宗教教育。
百科显示他4岁时移居邻国萨尔瓦多,成年后继承父亲的衣钵到萨尔瓦多医学院读书,毕业后顺利留下任教,英年早婚和同学Dorys Lemus结婚。
他还继承了母亲的古罗马文化的爱好,婚后有一儿一女,女儿叫Julia-Claudia dynasty,儿子也叫萨尔瓦多,可惜十岁就因“不明原因心脏病”夭折。
然而,幸福的婚姻没有过上几年,内战爆发,萨尔瓦多立场与军ZF相对,虽靠着母亲的关系保住了性命,但是被驱逐出境。
此后一别,即是永别,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家,回母校看看。纵使多年后手持比利时外交护照,成为梵蒂冈在中南美洲的卫生顾问,他也不被允许踏入萨尔瓦多国境。甚至请求人道主义,回去看一看儿子的墓地都不被允许。
虽然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他也只能往英国投奔同学,寻找研究岗位。幸运的是,他拜在了诺贝尔奖得主,John Vanes爵士门下读博。
博士期间,他主要研究心血管药物,实验室的主要任务是提取前列环素,同时搞明白了阿司匹林为什么能够解热、镇痛、消炎、预防心脏病,并揭示了阿斯匹林造成胃溃疡的机制。
凭借这项研究,John Vanes受封爵士,同时收获了1982年诺贝尔医学奖。
毕业后萨尔瓦多返回洪都拉斯,却发现政变严重影响了他的研究,加上大儿子夭折,妻子无法适应英国生活,最终离婚后,他独自最终回到英国,继续在导师身边研究。
在肯特大学,他作为得意弟子,主持了Wellcome实验室,核心研究是发现了前列腺素的下游分子——血管内皮舒张因子(EDRF)在心脑血管中的重要作用,也发现了一系列心血管调节机制,比如搞明白了痛经是因为前列腺素。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血管表皮舒张因子就是一氧化氮(NO)。这个发现可以被称为现代心血管药物的基石,人们知道了怎样利用外来物,比如硝酸甘油/伟哥,扩张不堪重负的心脏血管,延长病人的生命。
期间,他和他的实验团队还开发出了拉莫三嗪(抗癫痫药)、阿托伐醌 (抗疟疾药物)、佐米格(治疗偏头痛)和拉帕替尼(治疗乳腺癌)。时至今日这些药物和它们的衍生品,在地球上的几乎每个城市中流转,带来海量金钱收入的同时,亦是海量人类福祉。
功成名就之后,他前往伦敦大学接过了老师的衣钵,组建了沃尔夫森生物医学研究所,日后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研究一氧化氮、线粒体遗传病和癌症的关系上。
但对于这位大佬来说,最大的遗憾是和1998年的诺贝尔奖失之交臂。三位研究NO信号通路的美国医生Robert F Furchgott、Louis J Ignarro、Ferid Murad得了奖,几乎同一时间做出研究的他却没有。
尽管海量的研究者为他叫屈,商业专利也承认他才是第一个发现一氧化氮的天才,但是他在采访中表示并不介意:“因为我只是发现了这个小东西,而三人组实现了后续的所有。”
不过,凭借多年研究,他是至今为止药理学论文被引用第五多的作者,也是UCL的荣誉教授+实验室主任。退居二线后成了曼彻斯特大学药学院的院长以及癌症与转化医学中心的主任。
他也是美国国家科学院、英国皇家学会 (FRS)、皇家医学院、英国皇家内科协会的院士,梵蒂冈的医学顾问,手握十三四个荣誉学位,从纽约西奈山到爱丁堡,从巴黎索邦到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
这里面和贵圈有点关联的,是1990年的阿斯特利亚亲王奖
爵士是梵蒂冈科学院的顾问之一,后来夫妇两人和教皇。
事业成功之后,爵士遇见了他第二任的妻子。
爱斯梅塔和他是在比利时鲁汶大学的一次心脏病峰会上认识的,萨尔瓦多是发言嘉宾,主题是他一直为之工作的心血管药物。艾斯梅塔则是莉莲王妃基金会的主理人,参与有关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手术的慈善工作。
他们在茶歇上认识了,后来回到英国,作为两个常驻伦敦的人,又一次在UCL的心脏病会议上遇到。那是德国拜耳集团的一次峰会,萨尔瓦多把自己的一项专利卖给了公司(这项专利解释了伟哥的药理),而公司又是莉莲王妃基金会的赞助者。
后来的故事就很私人了,我们知道的是1998年,42岁的爱斯梅塔怀着四个月身孕,在教父阿尔贝尔二世和母亲的见证下,和爵士在伦敦登记结婚。
没有人看好这段婚姻,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是朋友还是其他。
对于比利时人和政府来说,国王的妹妹第一次婚姻就未婚先孕;还选择了一个比自己大12岁,离过一次婚,有一儿一女的洪都拉斯平民,桩桩件件都踩了雷区。
没有主教,禁止拍照(连受邀去婚宴的博士生都不能拍照),不能走教堂,没有王冠,婚宴是在大使馆附近办的,更不要说爱斯梅塔婚后就得做继外婆。
对于爵士来说,从学生到同事,都不看好他能与养尊处优的贵圈人一起生活。他不会说德语和法语,和妻子用都是第二外语,有口音的英语交谈。他收入不少但生活节俭,因为还有侄子、前妻,和寻求帮助的南美同行要照顾。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以实验室为家的工作狂人。从进诺贝尔奖大佬的实验室到自己独立开业,面对潜在的国籍歧视,他得玩命才能脱颖而出,或者用今天的话来说——他很push,对工作的热情和学生的指导都无与伦比。
我和丈夫的朋友V曾经是他的博士和TA(助教),他说:“爵士的办公室里常备几套卧具,有需要的学生和工作人员随取随用。他还认识一打外送商家,学生只要用实验室电话叫外卖,就能刷他的卡吃工作餐。当然,代价是睡实验室,照顾那些比格和老鼠了。
我在莫斯科曾经3天不出实验室,来了伦敦才发现这算啥。这里圣诞节都有人跑机子。他喜欢来自第三世界的学生,要我说,这是因为我们都拿着奖学金艰苦奋斗,知道没有成果的危害。私底下英国人称他这里是地狱作坊。
当然,他也很慷慨,四处写推荐信。圣诞节带我们去吃哈罗德,拖家带口的博士申请人还有额外补贴。若是家里人不懂英文,他还会帮你协调孩子的幼儿园和语言班。”
婚姻,尤其是和一位公主的婚姻,他真的能忍受这种学术上的分心吗?更不要说,V说道:当时UCL内部洗牌,(学生们)担心导师结婚后就会搬去比利时,把一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和学生弃之不顾。
但是所有的担忧都没怎么太发生过,婚后四个月,爱斯梅塔生下自己的长女亚历山德拉,UCL海洋生物学学生,三年后已45岁的公主在NHS生下儿子利奥波德,LSE政治学毕业生。
我所知道的是,他们曾经在实验室的办公室里,就关于哪家医院生孩子的事情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爱斯梅塔想去私立医院,而丈夫一定要她在UCL的附属医院。最后证明,医学工作者的直觉是正确的,儿子利奥波德宫内横位加胎膜未退,高龄产妇后续面对的紧急手术和PICU,还是顶级公立医院方便。
这个故事后来在UCL的医院里广泛流传,作为一种“nhs虽然很那啥,还是可以救命滴”的slogan,作为一种谈资。
亚历山德拉参加过巴黎名媛趴,利奥波德偶尔会陪母亲参加纪念逝者的弥撒
利奥波德毕业时的一家四口
2010年,萨尔瓦多受封爵士,从此往后,他可以让妻子冠上Lady头衔。普世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平民在英国能走到的最高点,因此对于笔者,爵士实在是一个鲜活的偶像。
关于此有个有意思的故事,笔者夫妻曾经在一家肉店遇见了公主夫妻,丈夫向爵士夫妻介绍我,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对方是比利时公主。我按照丈夫的头衔,称呼她为Dame;她按照我丈夫的头衔,称呼我为Mrs。
作为外国人,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爵士的妻子口语上应当称为Lady,Dame仅是书面表达,更不要说对面是位公主。
在丈夫的提醒一下,我发现这个错误并赶快道歉,然后爵士也向我道歉,因为他没有事先告诉他的妻子,应该称呼我为Dr。这件事以四个人哈哈大笑而告终。
爱斯梅塔婚后的人生也极为低调,她主要的工作是写书和气候保护活动。她写了关于祖父母、父母和刚果国家公园的书,出版了父亲在亚马逊的照片集,拍了纪录片(弗龙加国家公园,私人来说挺壮观的),聚焦不为人知的比利时历史。
她爬乞力马扎罗雪山以筹集善款。
写女性诺贝尔奖得主的传记,丹麦二王妃玛丽参加过她新书发布会Dix Femmes Prix Nobel de la Paix” (10 Women who won the Nobel Peace Prize).
参加气候保护活动,和挪威王储哈康同框
还有参加伦敦抗议然后进了局子o(╯□╰)o
这个角度,他们夫妻是非常般配的,是对居然能在家里放切-格瓦拉的贵族夫妻。结婚时外人觉得不般配,算算转眼也庆祝银婚了。
我所知道的还有后来,爵士设立了自己的基金会,为初次来到英国的中美洲学生提供补贴、联谊和语言班;担任了智利,巴西大学的客座教授;参与主理了马德里国家心血管研究中心;还有作为梵蒂冈科学院奖学金的审稿人。
大佬发挥余热,去年开始就任洪都拉斯首任驻华大使,理论上任期5年。从身份、地位乃至比利时王室相关渊源,都的确很合适
总而言之,他们都在试图推进第三世界的生活水平。至于百年之后,是非功过后人评,也不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可以议论的。
写到这里,似乎也没有别的可以写了。请允许我搁笔,这是我眼中这一对不寻常的王室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