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向前元帅晚年的回忆录中,有这么一段非常有意思的记录:
当时西路军事变,徐向前辗转千里回到延安。“刚到延安,毛主席就接见了我。他简单问了问西路军的情况,我如实做了火大。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回来就好,有鸡就有蛋。这话使我很受感动。”
徐向前话锋一转接着写道:“张闻天见到我则不同,责备了一番,我没吭气。打了败仗嘛,批评、撤职、杀头都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则”字,写出了张闻天和毛主席对西路军(红四方面军)态度上的不同,也引出了一、四方面军懋功会师后的一段尘封往事。
据徐向前回忆,一、四方面军懋功会师后不久,一些不利于团结的现象与日俱增。一方面,张国焘四处活动,散布流言,破坏团结。而在此同时,博古、凯丰等人则指责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和退出通南巴是“逃跑主义”,还批评四方面军存在“军阀主义”、“土匪作风”、“政治落后”的现象,“甚至公开写文章抨击”。
一般来说,人们在描述这段历史时,惯于站在红一方面军的角度去看,因此只注意到张国焘的野心,如果站在红四方面军的角度看,我们就会看到,博古等人在这件事中也起到了一定的负面作用。徐向前元帅晚年的回忆比较侧重后者,这为我们观察历史提供了更全面的角度。
博古在这期间做了什么?据《杨尚昆回忆录》记载,在两河口会议讨论过程中,博古等几个同志不讲方法和策略,挖苦张国焘的西进主张是麻雀飞进阴沟里,进得去出来不来,只有死路一条。这让自以为资格老又有“本钱”的张国焘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说我是麻雀,你博古懂得什么?你把中央苏区那么大的根据地都丢了;你们打了败仗,不能说要由李德负责,他是外国人,你们都要负责任。
徐向前说有的同志“甚至公开写文章抨击”,虽然没有指明这事是张闻天所为,但在《杨尚昆回忆录》中,我们确实能找到此事的记载。
据杨尚昆回忆,右路军走出草地后,在潘州等左路军前来,在这期间,总政治部办了一份油印刊物《干部必读》,主编是张闻天,编委有陈昌浩和凯丰等人。正式刊印前,每篇文稿都要在编委会上宣读通过。
有一次,张闻天在编委会上念自己写的一篇文章,讲南下没有出路等等,文章还没有念完,陈昌浩就拍桌大骂,话说得非常粗鲁,还说你要是敢发表这篇文章,我就发动四方面军的干部和战士来斗你。张闻天为了避免冲突扩大,最后把这篇文章抽了出来,没有发表。
最关键的是毛主席在事后的态度,他批评张闻天说:你简直是书生气,这样不懂事,现在写这个文章干什么,一点用处也没有。
应该说,博古、张闻天等人的这种“书生气”的做法,确实在四方面军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仅影响到了张国焘、陈昌浩等高级领导的心态,也让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难以理解,产生了不小的抵触。
在长征这样重要和危险的历史关头,排除分歧、化解矛盾、维护团结的重要性毋庸赘言。大家都应该在坚持原则性的同时尽量地维护团结是很重要的,就算有问题,也应该采取灵活性的办法去处理,而不是仅凭自己的意愿去任由矛盾扩大。应该说,在这件事,博古、张闻天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不仅没有弥合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给张国焘制造分裂提供了借口。
徐向前元帅在回忆录中是这样评价的:他们的这种“左”的做法,与当初刚到中央苏区时,对待毛主席和一、三军团差不多,只能激起四方面军干部的反感。许多指战员想不通,憋了一肚子气。这也给了张国焘以挑拨的借口。
对于这一点,作为四方面军总指挥的徐向前深有体会。既然张国焘把四方面军当成自己的“本钱”是大错特错,那么,博古等人也应该把四方面军和张国焘分开,不能因为张国焘错了,就连带认为四方面军也通通错了,这实际上是犯了和张国焘一样的错误。
下面这段话是徐向前元帅的肺腑之言,说得非常动感情:
“再往后,教条主义者对红四方面军的指责就更多了,不少干部都向我反映。我虽然教育干部不要向底下散布这些东西,但说老实话,心理是不痛快的。四方面军这支部队,是从鄂豫皖的一支300来人的游击队伍发展起来的,打了那么多硬仗、恶仗,是党领导的队伍,发展到八万多人,很不容易。
尽管不对存在这样的或那样的缺点,但本质是好的,是坚决打蒋介石的,是实行土地革命的,是拥护第三国际的,是听党的话的,是和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是竭诚拥护同中央红军会合的。怎么又是军阀,又是土匪,又是落后,又是逃跑的?!不看主流,把四方面军说得漆黑一团,对两军团结对敌,没有任何好处。我确实想不通。”
徐向前都是如此,下面的那些干部的想法可想而知。了解了这些历史,我们再来看文章开头张闻天对徐向前的态度,以及徐向前对张闻天的态度,便能有新的体会和思考。
后来,徐向前和彭德怀两位元帅回忆起这件事时,彭德怀告诉徐向前:这是教条主义那些人搞的,会合的时候毛主席就主张讲团结,团结第一,大局为重。
徐向前听后感慨道:要是按毛主席的意见办就好了。
还是《杨尚昆回忆录》,草地分兵之后,中央率领一、三军团连夜到了俄界,并召开了临时会议。在会上,很多同志都很气愤,主张开除张国焘的党籍,毛主席认为这样不可取,他说:“还是希望他们出来,你们这样就做绝了,开除了他的党籍,后面没有文章可做了。”他坚持对张国焘的处理要有限度,就连师一级的干部都不要传达。
后来张国焘还通电,不许北上的队伍称“中央”,毛主席和中央冷静地回答:我们可以称西北局,你张国焘也不要称“中央”。
对比那种情绪化的主张,毛主席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坚持“团结第一,大局为重”的方针,实在高明太多了,也是因为他的这个主张,为后来红军三大主力的会师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如果真的开除张,后来的情况会复杂很多。
杨尚昆同志在回忆录中评价说:当时如果沉不住气,后果就将不堪设想。
据师哲回忆,张闻天是个有远见,善于思考和有独立见解的同志,他不迷信,不盲从,也不固执。他在理论研究方面非常擅长,有“老教授”之称。而且他为人正派,在同志中有着比较大的影响力和威信。
遵义会议前,毛主席用了很大的耐心做张闻天的工作,开导他说服他,陈述自己对一些重大问题的观点,最终成功地把张闻天争取了过来。再通过张闻天的影响,说服别的同志,最终才有了遵义会议这次具有历史转折性的大会。
但按师哲的说法,张闻天同志在理论研究方面强,但在实际工作中,也有“抓的不够细不具体,显得大而化之”的问题,他很少找人来汇报问题谈工作,别人来了他就听,不来他也不过问。为此,毛主席曾提出批评说:“凡是抓而不紧,等于不抓。”
时间和历史会证明谁对谁错,也会把合适的人推到适合他的位置。六届六中全会后,毛主席正式确立了在党内的领导核心地位,张闻天的工作也转移到了领导马列学院、中央宣传、教育这些方面,并在这个位置上更充分地发挥自己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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