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山区工作的那五年

钱江晚报2024-05-11 15:09:01  113

潮新闻客户端楼利香

明年二月,我可以正式办理退休手续了,三十几年的教书岁月,从山区到平原再到城里,最难忘的是在山区工作的那五年。

“五一”假期,朋友圈晒得最多的是摘野果。在田埂、小山坡、溪流附近,会有一丛丛一片片的带刺野生植物,长着许多红色的小果子。据说,她的学名叫“蓬蘽”,浦江的方言叫“葛工”“麦衣”。味道酸酸甜甜,非常的好吃。

印象中,我童年时好像从没吃到过如此好吃的野果。我私自给它取名叫“野刺莓”,我觉得“野刺莓”最合理,谁摘它时,不被刺几下呢?

我第一次吃到这酸酸甜甜的野果到底该是什么时候呢?我生在平原,长在城里,家里也没有任何山里亲戚,那时候,交通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方便,放假时,一般都固守在方圆几里的家的周围,那我可以确定的是,这最早的酸甜记忆应该是我分配到山里工作时。

九二年师范毕业,被分配在西部山区的一所中学。家与学校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陡陡的杭口岭。那时的山里山外真的是两个世界。记忆中,每个星期天下午,扛着一袋米,拎着一袋生活用品,背着一个背包,坐三轮车到上皇殿,然后坐公交车,历经一个多小时,近乎悲壮地离开家去上班。周六下午(那时还没有双休日),收拾好几只空袋子,又转两趟车,欢欣地回家。

到家时,母亲一定会在家门口候我。那时夜幕刚好降临,斜斜的夕阳照在母亲身上特别的温暖炫目。母亲总会在门口接过我的包,说:“孩子,辛苦了,饭好了,爹已经在饭桌上等你了。”父亲总在饭桌旁笑眯眯地看着我走进家门。

桌上碗筷已摆好,饭菜正冒着热气。我一直很纳闷,父母怎么能把我到家的时间候得那么准呢?

彼时,两个弟弟都已在杭州读大学,父母还未年迈,他们一星期最大的盼头就是周末女儿能回家来热闹一下。

山里教书生活单调乏味,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夜幕降临,除了学生的嘈杂声,没有任何城市的喧嚣。当学生就寝后,一年四季的天籁周而复始地奏响。春天真的是一首繁杂的交响乐,蛙鸣鸟叫虫唱粉墨登场;夏天是一首激越的二重唱,蝉鸣和蝈蝈叫是主旋律;秋天,是一首曲弦乐,是晚风碰触树叶的沙沙声,是秋风扫落叶的哗哗声;冬天,是一支纯粹的轻音乐,是雪落枝头的嗡嗡声,是寒风敲打窗棂的呜呜声。

在山区的这五年,是我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生活简单纯粹。我看书,写作。我单纯地爱着我的每个学生,单纯地教着我的书。

记不清是哪一天,一个同事拿着一张20元的汇款单兴冲冲地走进我宿舍。他递给我时眼睛里满是羡慕,说:“楼老师,你真本事啊!会写文章赚稿费了。”当时,我的工资不到两百元,这二十元稿费还真挺沉甸甸的。这是我工作后,在《金华日报》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可惜文章找不到了,只记得题目叫《满天星和启明星》,内容是写我和学生的。是写在方格纸上投稿的。庆幸的是,后来一直没有丢下笔,只是一次次领到的稿费再也没有像第一次这样欢欣鼓舞。

那时,我们的宿舍是一排平房。每个周日下午回校,窗台上总有意外的惊喜。一碗野果,一小篮桑葚,一瓶咸菜,甚至是几个包子几块发糕(那时山里时节多,包子发糕是待客中必备的),孩子们从不写名字,回到教室,我扫孩子们的脸色,我总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每次我都喜滋滋地心安理得地接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孩子们真的苦,住校一星期,吃一个星期的菜干咸菜。每星期,我都会炒几次菜,端到学生寝室,跟孩子们一起吃晚饭。谁突然生病了,我送去卫生院,先贴上医药费。周末回家,经常理几件弟弟们穿剩的衣服,给几个甚至有点衣不蔽体的学生。我有时偶尔感慨,讲给现在的学生听,他们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现出不屑,但,孩子们,那时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啊!

秋天了,果实真是多啊!孩子们好像很懂我的心思似的。家里的梨、桔子、桃形李等偷偷地带(其实我敢肯定,他们如果告诉父母要带给楼老师,他们的父母肯定要拿只大袋子装了)。他们喜欢自己去摘,去采。比如摇外面满是刺的栗子,山上采来还硬梆梆的野猕猴桃,下水塘摘菱角、莲蓬,还有爬上光秃秃的柿子树摘几个柿子。也许他们觉得我这个城里佬喜欢的就该是这些山里的野货。我也一直奇怪,那时的孩子那么野,上山下水,每星期走十几里的山路,很少出现安全事故。也许,越宝贝越容易出事情。

当有一天,孩子们看到我从山野中采来的野花养在花瓶中时,我的窗台更加热闹了。尤其是春末夏初,梅雨季节时,小朵的山栀花,大朵的栀子花,堆满窗台。我小心翼翼地先推开半扇窗,那栀子花的清香,钻进鼻子,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好好享受这股清香。那时,我居然有胆量别一朵栀子花在我的马尾上,大摇大摆地进教室,一路清香飘在校园,飘进教室,孩子们窃窃地笑,不一会儿,肯定有几个女孩也会插枝花在羊角辫,绝不会有任何男同学笑话她们,因为我们楼老师都戴呢!

还有叫得出名的野菊花,黄黄的,白白的,养的时间也特别长。其他的野花,我也就叫不出名了,不过有个共同点,花朵都比较小,一大束插在花盆里倒也挺耐看的。现在,我偶尔会去买百合玫瑰雏菊等插在花瓶里,看到它们总会怀念起那段插野花的岁月。我现今的生活已沾染上太多的世俗气、富贵气,除了怀念,还会有什么呢?

这野果野花曾经带给我太多的野趣。现在想来,关于那野果的酸酸甜甜的记忆,就是在那个时候印上的。

山区工作的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曾经的孩子们,你们现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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