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张发奎便数次向蒋介石提出抗日的请求,奈何始终不被蒋允许。
心灰意冷之余,张发奎于1932年10月赴欧美考察,宣传抗日之余,受到了当地华侨的热烈欢迎,据说在美国时,有一名医生雅伦,手持一家传酒杯向张发奎敬酒,并许诺,如果将来他击败了日本侵略者,就把这一传家宝送给他,张发奎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隔多年后,直至抗战胜利,这名叫雅伦的医生果然信守承诺,把家传酒杯赠给了张发奎。
不过在当时,张发奎正处于失意,过去他一直就以“反蒋”出名,始终被蒋排挤,就连麾下嫡系的第四军也被蒋剥夺,因此从1932年10月赴欧美考察后,张发奎始终在欧美游历。
1933年6月,张发奎因患牙病在英国伦敦一家医院治疗。
也就是很偶然的一天,驻英公使郭泰祺领着一个年轻人来探望他,本来一进门,郭泰祺还想要替张发奎引荐,不料张发奎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你不用介绍了,我俩早就认识了,当年在河南,就属我们俩打的最凶。”
就在郭泰祺疑惑之际,张发奎与这名年轻人已经畅谈起来。
事实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因热河失守,迫于无奈宣布下野的张学良。
一
张发奎在见到张学良时,口中所提的“在河南相遇”,指的是1926年北伐战争第二阶段(二期北伐)。
之所以要强调这个第二阶段,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历史背景。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共产党人与革命群众,在中国近代史上,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在当时许多人都面临很重要的选择。
与此同时,在武汉的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政府,也陷入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时期。
要么挥师北上,继续实行北伐,推翻以张作霖为首的北洋政府的统治,要么东征,趁蒋介石立足未稳之际,先一步击溃他的军事力量,在集合力量,进行新的北伐。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汪精卫政府已经流露出反动的面目,但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人却提出要先进行北伐,然后再东征讨蒋。
这一决定,使得当时不少国民党左派将领诧异。
张发奎显然就是诧异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要知道当时国民党内部派系可以说是泾渭分明,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屠杀中国共产党人与革命群众,可中国共产党人却肯先搁置仇恨。
隶属于张发奎的第四军(1927年1月张发奎升任第四军军长)中,有不少中共党员,如叶挺、恽代英等人,他们从实际出发,都主张进行二期北伐。
事实上,当时共产党人内部,也对继续北伐还是东征讨蒋有争论,以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为主的共产党人主要观点仍然是先东征讨蒋,不过在共产国际指示下,这一观点并未得到支持。
当时,河南军阀靳云鹗归顺武汉,等于说替北伐军打通了进军河南的通道,而冯玉祥率领的国民军也将进军潼关。如果说两路大军会师河南,兵锋将直指奉系统治的直隶地区(1928年以后大部分归河北省)。
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原本主张东征讨蒋的唐生智、张发奎也做了妥协,同意二期北伐。
“只要北伐能够获得成功,回头再收拾蒋介石不难。”
1927年4月下旬,武汉国民政府誓师出征,唐生智任第一集团军兼第四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任任第一纵队司令,冯玉祥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
值得一提的是,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后,也于同年5月1日发起三期北伐由镇江攻扬
州,直趋淮海。这一路出发的部队打至鲁南后,因宁汉对立,所以为了应对汪精卫武汉政府的东征,没再前进一步,而是固守长江一线。
北伐军总指挥唐生智率部沿平汉路北上,一路连战连捷,兵锋直指豫南。一败再败的奉军先后从漯河及逍遥镇两个方向退到临颍。
二
严格意义上讲,奉军的战斗力并不弱,甚至比北伐军要强。
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军阀,在东北经营多年,拥有较为完备的军事工业,不仅仅是在当时国内位列第一,甚至就连日本人也侧目,称东三省兵工厂为“东方第一”。
从1926年北伐军誓师出征后,陆续击垮孙传芳、吴佩孚后,远在北京的张作霖就已经察觉不对劲儿。
1927年1月26日,张作霖召开奉鲁军高级将领会议,决定以“支援吴佩孚、征讨北伐军”为名,发兵十万进击河南。
吴佩孚当时已经被北伐军揍的找不到北,也知道张作霖是计划“假途灭虢”,但吴佩孚当时身边已经几乎没有人可用,所以只好默许之前就秘投国民政府而公开反对自己的靳云鹗组建“河南国民军”。
不过,尽管吴佩孚苦心孤诣支撑残局,却也再无余力支撑。
当时,武汉国民政府二期北伐,靳云鹗组建“河南国民军”虽然声势浩大,却也只是苟延残喘,唱主角的始终是北伐军以及奉军。
吴佩孚在国民军和北伐军的夹击下彻底失败,率残部逃往四川托庇于杨森。
至5月27日,奉军退至临颍后开始固守,张作霖也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调集重兵,当时在临颍一线的奉军,有荣臻第十七军、汲金纯第十五军、李镇亚第十九军以及第八军万福麟一部、赵恩臻十一军余部,以及从郑州来援的第十军王树常部,外加两个炮兵团,另外还有从法国购买的“雷诺”坦克助阵。
熟悉奉军编制的应该都清楚,以上各军基本上都是属于张学良的第三,韩麟春第四军团(即第三方面军军团、第四方面军军团)。
奉军1925年5月整编过一次,形成了辖20个师另7个旅、2个骑兵旅、2个炮兵旅及工兵、辎重兵各1个团。后来又在当年10月编组为六个军团,按照军团、军、旅编制。
不过当年年底奉军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郭松龄反奉。
郭松龄当时任第三军团副军团长,他反奉几乎带走了三军团的大多数,差不多有7个师六万多人。郭松龄反奉虽然消耗了奉军绝大部分的军事力量,但奉军老底子仍然未损。
张学良平定郭松龄反奉后,奉军仍然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改编,至安国军时期,逐步编制成七个方面军军团,除了第一、第二方面军军团(分别隶属于孙传芳,张宗昌)外,都是奉军嫡系,这其中尤以张学良第三方面军军团实力最为强劲。
不仅如此,在临颍战役前,张学良更是亲自赴一线,并处决了作战不利的旅长陈琛及其属下团长甘宗逊,以激励部下士气。
三
本来张发奎的第一纵队(即第四军、第十一军、贺龙独立第十五师)是要攻开封的,但唐生智作为北伐军总指挥,见奉军势大,所以急调张发奎来助阵。
所以后来临颍战役,基本上是张发奎的部队唱主角。
在之前北伐中,张发奎几乎是连战连捷,麾下第四军又号称铁军,是以在当时北伐军诸部中,恐怕也只有第四军有这个实力(唐生智未必没有保存实力的想法,这里权做记录,以后有资料证实再做补充)。
1927年5月27日,北伐战争中最残酷的临颍战役拉开了序幕。
根据战前布置安排,刘兴第36军以及贺龙独立第十五师,主攻城南小商桥北的邢庄和夹壕王之间。第四军副军长黄琪翔亲自指挥第12师攻城东,张发奎亲率第十一军26师为总预备队。
从张发奎布置上不难看出,他其实是有些轻敌的。
果然战斗一开始,北伐军便遭到了重大阻碍,因为北伐军本身是南方人比较多,习惯于山地作战,在平原上作战尚属于首次,结果被本就占有火力优势的奉军炮击,出现重大伤亡。
张发奎、黄琪翔作为指挥亲临一线督战,也未能奏效,吴奇伟作为一线指挥官竟然被炸伤抬下战场。
打到最后,张发奎不得不投入预备队26师作战。
至5月28日中午,张发奎紧急抽调鄢陵方向的蔡廷锴的第十军投入作战。
根据张发奎指示,时任26师77团团长兼党代表的蒋先云(共产党人)派人去侦查奉军炮兵阵地,终于发现了辛庄敌炮阵地,于是自告奋勇率领部队抄后袭击。
至5月29日拂晓,蒋先云率部抵达辛庄后,对奉军炮兵阵地展开猛攻,当时奉军火力强劲,蒋先云部被压的抬不起头,但那时蒋先云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志,率部连续三次猛冲,直至伤重牺牲,牺牲时只有25岁。
时隔多年后,张发奎回忆起蒋先云来,仍然忍不住感慨:
“这个年仅25岁的年轻人即便是躺在担架上,还强烈要求要到第一线去,但因为伤势过重,他只是挥舞着双臂,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总而言之,与奉军这一战,也让张发奎认识到了自身火力上的不足。
整个临颍战役,持续时间只有两三天,当时北伐军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冯玉祥兵进潼关配合,所以奉军的溃败,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本来打到5月28日下午,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就已经主张撤退,但张发奎要求在坚持一下,晚上趁敌不备打一个反冲锋,但奉军当时已经准备好了要撤退。毕竟当时冯玉祥已经打到了巩县,如果奉军不撤退,就要面临两路夹攻。
北伐军拼尽全力打进临颍,牺牲了蒋先云在内的三四千余将士,不可谓不壮烈。
当然,此战也让强横的奉军从此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资本,也让张学良记忆深刻。
时隔多年,张学良、张发奎两个对手在英国重逢,那时两人已经是同一阵营。
张学良谈起临颍战斗,忍不住感慨:
“我打仗从来没有碰上过这样厉害的部队。”
不过很明显,张学良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当时,张发奎部队中共产党员占了绝大多数,对二期北伐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然而北伐军回去以后不久,汪精卫在武汉发起“七一五”反革命政变,也举起了屠刀大肆杀害共产党人。
尽管张发奎没有把事情做绝,但也驱逐出了部队中的共产党人,从此以后,名震天下的第四军一蹶不振,在蒋介石的分化打击下逐渐销声匿迹。
张学良1934年回国后,就任豫鄂皖三省剿总副司令,发动对红军作战,他发现东北军虽然装备精良,但面对弱小的红军却始终屡战屡败,甚至比当年临颍战斗还不如。
直至后来在陕北,张学良见到周恩来,才明白这一切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