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南疆②: 妄人之死, 再掀波澜

白驹说2024-05-04 08:00:00  85

01 对手

对于是否与法开战,清廷一直举棋不定,甚至为之吵成了一锅粥,那作为对手的法国人是否有必胜的把握打赢这一战呢?

答案同样是否定的。事实上,此时的法国人并没有和中国死磕到底的勇气。

清同治十年(1871年),普法战争落下帷幕,经此一战,傲慢的法国人被欧洲新贵普鲁士打得满地找牙,不仅割让了阿尔萨斯和洛林,而且还须向普鲁士支付五十亿法郎的巨额赔款。

惨败之后,接踵而来的则是一连串的社会矛盾。经济衰退、物价飙升、民生困顿,国内政局也是一片混乱,内阁几个月一倒台稀松平常。

内外交困之下,法国国力一落千丈,拿破仑一世时期的帝国荣光也随之烟消云散。

自己还剩下几斤几两,法国人掂量得清,这样的基本盘保住现有的殖民地已实属不易,若此时贸然在万里之遥的越南发动一场对清决战,显然是极不明智的。

正因如此,当孤拔等少壮派将领叫嚣着狠狠教训中国,甚至请求派遣远征舰队直取北京,再次复制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法国高层只是露出鄙夷的神色,根本未予理会。

法国驻交趾总督卢眉就清醒地指出:“欧洲的政治局势、法国的财政状况以及敏感多变的舆论风向,这些都不允许我们在几年内把一支至少两万人的军队陷在远东地区,并且每年至少还要支出五千万法郎去冒险与中国人交战。”

当然,理性归理性,眼前的对手毕竟是昔日的手下败将大清国,法国人即便不敢与之全面决裂,但说什么也得在气势上碾压对方一筹。

于是,光绪七年(1881年)七月,尽管刚刚结束对突尼斯的战争,法国众议院还是通过了两百五十万法郎的对越军费预算,用于巩固法军在红河三角洲的军事优势,希望达到消灭越军与黑旗军的抵抗,同时震慑清军的目的。

有了政府授权和财政支持,法国交趾海军司令李维业在红河三角洲迅速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很快,法军便占领了红河三角洲大部分地区。

△法国海军上校李维业

面对法军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越军节节败退,就连黑旗军也不得不避其锋芒,退回了保胜关。

而清军对这突如其来的军事威胁同样大为惊恐,一边不断向中越边境调集重兵,抓紧时间在谅山、北宁、高平等关隘修筑工事,另一边则反复传令“衅端不可自我而开”,极力避免擦枪走火。

就这样,中法双方严守着一种微妙的默契,以北宁、兴化为分界线形成对峙。双方都十分清楚,武装对峙只是一种姿态,和谈才是彼此最好的归宿。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妄人的疯狂举动恰好打破了这种平衡态势,并将双方推向了战争的边缘……

02 妄人

光绪八年(1882年)四月二日,越南河内。

一身甲胄的越南河内总督黄耀面色尤为凝重,倍感焦急的他时而抬头向东南方远望,口中则不断催促着士兵抓紧修筑防御工事。

黄耀之所以如此忧心忡忡,只因法军兵锋即将进抵河内。

前不久,在法军特别军事行动的打击下,越军一退再退,将红河三角洲丢了个一干二净。所有人都认为法国人必定见好就收,以巩固战果,但偏偏就有人不肯罢休。

征服越南,重现我大法兰西的帝国荣光,机会就在眼前!

连战连捷之下,法国交趾舰队司令李维业信心倍增,竟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率领一支区区四百人的军队,一头扎进了越南北圻(又称东京,即越南北部地区)腹地。

对于李维业的大胆妄为,越南上下惊惧万分,一面向清廷火速求援,一面临阵磨枪,抓紧修筑城防工事。然而,越南人的办事效率远远比不上法国人的行军速度,短短几天时间,法军便抵达河内城下。

李维业的擅自行动不仅吓坏了越南人,同样也令法国人大吃一惊,法国交趾总督对李维业此举极为震怒,多次劝说李维业撤军后退,但一心建功立业的李维业又哪里听得进去。

在连日侦查准备后,李维业命令四百法军强攻河内城。重炮猛轰之下,越军战意全无,纷纷溃散,仅仅三个小时,河内即告陷落,越军统帅黄耀兵败自杀。

河内失守,战火迅速蔓延,法国人的野心勃勃不禁令大清满朝文武脊背发凉,终于,清廷坐不住了。于是,便有了朝廷特使唐景崧紧急入越招安刘永福的一幕。

实际上,法国人在占领河内后一度打算退出河内,将其归还给越南,以此消除李维业鲁莽行为带来的负面影响,只不过还没等法国人吐出河内,黑旗军就已采取行动,迅速向河内进兵,决意收复这座城池。

这下子,轮到李维业傻眼了。

虽说河内已经到手,但黑旗军的突然杀到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李维业狂妄,将他从得意忘形中拽了回来。

李维业急忙向法国远东舰队司令梅依求援,不断恳求道:“将军,目前形势严峻,我们被许多北宁和山西的部队包围,我们的兵力正在不断减少……”

李维业的狂妄自大,法国人再清楚不过,这样一个妄人也开始服软,战况之危急可想而知。因此,法军立即疯狂向河内调兵遣将,试图营救李维业。但刘永福并不打算给法国人这个机会。

自五月七日起,黑旗军强攻河内城三日,攻势虽猛,但因缺乏攻坚的重武器,攻城逐渐陷入僵局。

随后,刘永福迅速调整策略,开始佯装兵败后撤,转而将矛头对准城外的法国教堂。教堂势单力薄,哪经得起这般攻击,遂立刻派人向李维业求援。

五月十九日,眼看黑旗军攻坚不力,渐生轻敌之心的李维业决定率军出城驰援。行至纸桥时,李维业与十年前的敌酋安邺一样,一头扎进了黑旗军的天罗地网之中。

一战下来,李维业被黑旗军戳成了藕片,另有八十三名法军被当场斩杀。

△西方绘画下的纸桥大捷

纸桥大捷,黑旗军再次威震天下,就连一向首鼠两端的越南人也是心悦诚服,主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而这一战果显然离不开唐景崧的招抚之策,以及他力保黑旗军后勤补给的功劳。刘永福就曾如此评价这场大捷:“此役多亏了唐景崧在山西的指示筹划,才能取得大胜啊!”

此战之后,中越两国人心振奋,清廷主战派信心更足,但也有小部分人反而更加唱衰抗法前景。《申报》在纸桥大捷后讽刺道:“越南人已是骑虎难下,此役必将招来法国人的报复,正所谓胜大者必灭,破强者必亡也。”

《申报》究竟是何居心暂且不论,但有一点它说得没错,法国人必将展开报复。

法军将领李维业兵败被杀的消息很快上了法国热搜,举国为之哗然。

五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李维业阵亡后的第七天,法国众议院罕见地以全票赞同的方式通过了追加远东军费的议案,随后,大批法国远征军气势汹汹开赴越南。

03 破裂

光绪九年(1883年)九月十五日,法国巴黎。

法国外交部长沙梅拉库正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中国男子,随后脑海中迅速给出了一个糟糕的评价——面目可憎。

诚然,对于中方谈判代表曾纪泽,法国人绝对有理由恨之入骨。

曾纪泽常驻欧洲,对欧洲局势了如指掌,相较其他中国官员,他对中法关系的理解自然更为透彻。除坚决主战外,在没有硝烟的外交战线,曾纪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影响着中法关系的走向。

在给左宗棠的信中,曾纪泽就曾经这样说过:”眼下我并无其他办法,唯有以报馆为口舌,表我之情理,张我之声威,从而动摇迷惑法国绅民,以达到倾覆其执政内阁之目的。一旦政府换新,谈判或许能够更加容易,这只是我无聊之极的想法罢了。我没有才能消除此次边患,只能期望借敌廷出现内讧而乘机了事,当然,我不一定有把握办到。“

曾纪泽嘴上谦虚,但行动上却毫不含糊,身处欧洲的他频繁与西方报馆互动,不断向法国人发起舆论攻势。

英国《泰晤士报》在当年五月的报道中就曾引用曾纪泽的观点:如果中法开战,法国政府便会陷入困境,而法国新闻界与政界沆瀣一气,必将加深危机爆发的可能。

此外,曾纪泽还曾有意向德国报刊表态:“中国此时失去越南山西,岂不是和十年前法国割让阿尔萨斯、洛林一样吗?“中国外交官不仅表明了中国寸土不让的立场,同时顺带着狠狠嘲讽了法国人一把。

在欧洲舆论界,曾纪泽长袖善舞,给法国人制造了不少麻烦,法人对曾纪泽自然恨之入骨。法国公使福禄诺就曾向清廷提出抗议,颇为愤恨地撂下话来:“曾纪泽一天不调离,法国就一天不与中国和谈。”

△曾纪泽

实际上,即便在黑旗军阵斩李维业、法国发大兵远征之后,精明的法国人依旧希望在谈判桌上解决争端,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的道理法国人也懂。

但曾纪泽显然不是令法国人满意的谈判对象,于是,法国人此前曾绕开曾纪泽,直接找态度更为温和的李鸿章谈判。

法国人的诉求无非两点:

1、中国放弃越南宗主权;

2、中国不再助越抗法。

李鸿章也不傻,原则问题肯定不会轻许对方,与此同时,随着黑旗军捷报频传至京,朝中主战呼声越来越高,甚至出现了京官主战者十之七八的现象。因此,作为主和派的李鸿章也开始低调行事,在与法国特使脱利古的几次谈判中大打太极拳,谈判遂不了了之。

到了八月,黑旗军大败法军于越南怀德,战事的失利令法国人不得不再次坐到了曾纪泽的对面,派出老外交家沙梅拉库与这个难缠的对手掰一掰手腕。

谈判一开始,沙梅拉库就抛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首先,双方以北纬二十一度线为界,纬线以南均为法国势力范围;其次,划定北纬二十一度线和二十二度线之间为中立区,中立区以北为中国势力范围。

这一方案貌似合理,实则一点也不公平,按此执行,红河流域及北圻地区都将落入法国人的囊中,曾纪泽当然不会接受。

于是,曾纪泽撇开法方提案,拿出了自己的方案,曾纪泽提议,中法双方可在北圻地区实行分界保护。

法国人也不愿被曾纪泽牵着鼻子走,始终坚持要按法方提案进行磋商,否则和谈将无法继续。因此,九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曾纪泽两次拜会法国总理茹费理,反复强调:“中国将红河视为咽喉所在,必须拥有其管辖权。”但茹费理态度同样强硬,谈判毫无进展。

为了迫使中方接受法方提案,法国人决定双管齐下,脱利古再次找到李鸿章,希望从李鸿章这里打开突破口。

这节骨眼上,老李哪敢放水,任凭脱利古磨破嘴皮,李鸿章也只肯表态双方以河内为界,河内以北由中国保护,河内以南由法国保护。脱利古听罢当即讥讽道:“中堂所言真是笑话,何不说以西贡为界呢。”

李鸿章的提议已经令脱利古难以接受,但如果听到曾纪泽的提议,脱利古估计非气得当场吐血不可。

本着讨价还价的原则,曾纪泽提出中法应以广平为界,广平以南由法国保护,广平以北则由中国保护。实际上,广平早在1874年便被法国吞并,这样的提案在法国人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瞬间没了还价的兴致,双方谈判再一次陷入僵局。

僵持至十月十五日,曾纪泽向法国外交部转达了北京总理衙门的决议,正式否决了法方提案,双方和谈最终破裂。

在法国,一直存在这样一种声音:“1883年的中国与1859年的中国并无不同,只有不了解这一点的人才会有什么担心害怕的。过去我们的犹豫和软弱降低了法国势力的影响和威望,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恢复它。”在谈判桌上无法达到目的,战争旋即成为法国人的不二选择。

十月三十一日,法国众议院高票批准了法军在越南京东的军事行动,随后,众议院又先后三次为远征军增加兵力与军费预算。

中法大战一触即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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