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斗鱼知名主播“小团团”确认被捕的消息冲上热搜，斗鱼平台的涉赌问题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不过，羊城晚报记者查阅资料发现，自去年11月斗鱼CEO陈少杰被捕之后，斗鱼一大批头部主播便处于停播状态。
如今，直播抽奖活动已在各大直播间销声匿迹，但是，斗鱼平台的抽奖玩法却疑似为赌博留下了钻空子的机会。有人玩抽奖几乎倾尽所有、负债累累。
用户：中奖后卖出奖品只赔不赚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有上百条关于斗鱼抽奖的投诉信息。其中，一位30多岁的IT男小杰（化名）告诉记者，2020年底，他在斗鱼平台玩抽奖游戏陷入痴迷状态，陆续投入一千多万元抽奖，至今仍负债200多万元。
小杰所说的抽奖游戏，其实就是斗鱼直播平台的“互动玩法”。近日，记者登录斗鱼直播平台看到，在任意直播间，界面下方均有游戏入口，包括任意门、幻境探索、魔力造梦屋、鱼丸夺宝等多种玩法，充值一定金额的“鱼翅”（斗鱼通用虚拟币）参与抽奖，有几率获得更高价值的虚拟礼物。
“十几块钱或者二十几块钱点击一次，里边有百分之多少的成功率，运气好的话，十几块钱就能抽中几百块钱的礼物，20块钱可能抽中一千多块钱的礼物。”小杰介绍，他玩得最多的一款游戏叫做“甜蜜告白”，760元（后调整至750元）可以玩十连抽，其中最贵的一款礼物叫做“天使之恋”，价值5200元（后调整至5000元），他也曾多次抽中。
一些主播会在直播间分享一些“抽奖秘诀”，但在小杰看来，并没有技巧可以提升中奖概率，“一切都是拼运气。”抽中的礼物会放在“背包”里，可以送给任意直播间主播，但不能直接在平台上兑换成现金，“不过，有第三方商人专门回收这类礼物，业内称之为背包客”。小杰日常主要和两个背包客合作，一个是主播推荐，另一个是通过斗鱼私信添加。但即便中奖后再打折卖出奖品，小杰还是只赔不赚。
记者留意到，目前斗鱼直播平台上“甜蜜告白”游戏已经下架，斗鱼官方客服则表示“甜蜜告白功能已进入维护升级”。不过，小杰告诉记者，“幻境探索”的玩法与“甜蜜告白”一样，“只是换了个包装”。
而就在记者采访的前几天，小杰还在玩“幻境探索”。“这游戏玩着有瘾，而且它不会让你一直亏，我就想着能翻本。”小杰表示，自从知道礼物能卖了之后，他就不停地“抽了卖，卖了抽，钱也越抽越大”。
“背包客”：虚拟礼物和现金实时兑换
据小杰透露，“背包客”的身份有很多。有些是专职做回收的商人，有些是主播或者主播助理，还有些是直播公会。前两年的回收价格最高可达到8折，不过近几个月只有6折左右，通常月底价格会稍高一些。“比如一个天使之恋大概能换3000-4000元现金。我只要把礼物刷到指定直播间，背包客就会实时转账结算。”小杰说道。
近日，记者以应聘主播为由联系上一位与斗鱼合作的直播公会运营人员，他表示：“现在主播不能组织抽奖活动，不过还是有很多类似的功能”。当被问及抽中的礼物如何处理时，他声称自己的老板就是背包商，专门做这类回收，但是“公会现在已经不收背包”。
记者又以“卖背包”为由联系上一位背包客，他告诉记者现在的回收价格是6.4折，100元起收，并且其朋友圈还发布了多条“背包涨价，回收背包”的文案；在闲鱼App上搜索“斗鱼背包回收”相关内容时，有70多条链接显示“高价回收斗鱼背包”，回收价均为市场价的6-7折。
一位曾和直播公会签约过的斗鱼主播小美（化名）表示，“我们主播、公会要的是流量，而用户追求的是抽奖时以小博大，背包客则从用户那里低价回收礼物刷在我们的直播间，这已经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了。”
据小美介绍，为了提升直播间的人气热度，自己也曾在QQ群里低价回收礼物。在她看来，这种玩法,用户是不可能赚的。
律师：是否涉赌关键看这里
近日，小杰向记者展示了他的银行流水账单，其中一张招商银行储蓄卡，从2020年9月到2024年4月在斗鱼平台充值金额高达699万元。此外，还有工行、农行储蓄卡以及信用卡的借款。“粗略估算了下，我这几年至少充值了一千万，其中有部分是礼物卖出的钱再次充进去。目前全用光了，还欠了200多万元借贷。”
事实上，小杰的遭遇并非个例。他告诉记者，有很多网友比他亏得更多，甚至倾家荡产。此前也有媒体报道称，有男子玩斗鱼抽奖游戏28天亏120万元、一夜刷光60万元借款等。
记者在斗鱼平台留意到，在“互动玩法”各类小游戏的玩法说明中，最下方都有法律声明显示：从活动中获得的全部奖励（无论实物或虚拟的）在斗鱼平台均不可兑换成现金、鱼翅或其他有价财物；斗鱼平台禁止并严厉打击任何形式的私下交易。
对此，小杰告诉记者，斗鱼平台虚拟礼物可通过背包客兑换成现金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平台从未禁止过”。
上海秦兵(北京)律师事务所刘馨远律师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关于规范网络游戏经营秩序查禁利用网络游戏赌博的通知》中明确规定，游戏平台不得提供游戏积分交易、兑换或以“虚拟货币”等方式变相兑换现金、财物的服务，不得提供用户间赠予、转让等游戏积分转账服务，严格管理，防止为网络赌博活动提供便利条件。在他看来，游戏本身一般并不存在涉赌行为，涉赌的关键在于直播平台是否将虚拟货币和法定货币反向兑换。
调查发现，背包客是抽奖、刷礼物、变现的关键一环。那么，斗鱼对背包客是如何进行监管的呢？据小杰介绍，斗鱼平台有很多“超管”，即平台的超级管理员，拥有监督、查封直播间的权力。但小杰说，“超管只关注直播间的大尺度，对于抽奖、刷礼物是完全不管的。有时他们自己还给主播刷礼物。”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斗鱼超管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负责内容审核，通过后台，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直播间存在的问题，并进行警告、封禁等处理。另一类是运营类超管，他们可以在直播间内和主播交流，甚至刷礼物。这类超管经常需要跟主播进行交涉，比如策划下一步的集体性活动，有点类似于总指挥。
针对斗鱼是否对背包客进行监管、默许私下交易行为等问题，记者致电斗鱼，截至发稿未得到回复。
公开资料显示，2023年，斗鱼迎来近三年来首个扭亏为盈的年报，但营收持续下滑。2021年-2023的营收规模分别为91.65亿元、71.08亿元、55.3亿元；净利润方面，2021年和2022年连续两年亏损，2023年终于扭亏为盈，净利润为1.54亿元。与此同时，付费用户仍在持续流失，2023年第四季度的MAU（月活跃用户）为5170万，与前一年同期相比减少570万；第四季度平均付费用户为370万，同比减少190万。此外，2023年第四季度，斗鱼收入分成费用和内容成本约为8.9亿元，同比下降30.3%。
文｜记者汪海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