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年(385年),苻坚被慕容冲围困在长安数月,就是无法击退慕容冲,愁困之际,偶得“帝出五将久长得”的谶言,打算率众出逃五将山,至于长安城则交给太子苻宏镇守。
此时的前秦早已四分五裂,苻坚身边人马也不多,很快就被姚苌追上,激战之后,苻坚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侍卫,被大将吴忠捆起来送到了姚苌所在的新平,姚苌一心想要称帝,但怕法理不足,不断向苻坚索要传国玉玺。“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将军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侍御十数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忠至,执坚以归新平,幽之于别室。苌求传国玺于坚曰:‘苌次膺符历,可以为惠。’坚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图纬符命,何所依据?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违天不祥,其能久乎!玺已送晋,不可得也。’苌又遣尹纬说坚,求为尧、舜禅代之事。坚责纬曰:‘禅代者,圣贤之事。姚苌叛贼,奈何拟之古人!’坚既不许苌以禅代,骂而求死,苌乃缢坚于新平佛寺中,时年四十八。中山公诜及张夫人并自杀。是岁太元十年也。”一代雄主就此陨落。
而守城的太子苻宏则带领前秦皇室投奔东晋,为了凝聚人心,苻坚的庶长子苻丕在晋阳称帝,发布檄文讨伐反叛的姚苌、慕容垂、慕容冲等人,但因猜忌大司马苻纂,害怕被杀,带兵南逃的时候被东晋扬威将军冯该击杀,前秦宗室再一次遭受打击。
太元十一年(386年),从战场上逃出生天的前秦尚书寇遗带着苻丕的两个儿子渤海王苻懿、济北王苻昶来到南安王苻登的驻地。
苻登虽然也是前秦的宗室,但只是苻坚的族孙而已,和苻坚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眼看强大的前秦一步步走向覆灭,苻登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四分五裂的前秦征战,凝聚了一部分的人心。
苻登
如今苻丕身死,前秦内部对于谁继承皇位产生了分歧,按理说皇位应该交给苻丕的儿子苻懿,但其他人认为苻懿过于年幼,不适合在乱世带领前秦复兴,在众人的劝说下,苻登被拥立为帝。“及丕败,丕尚书寇遗奉丕子渤海王懿、济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问,于是为丕发丧行服,三军缟素。登请立懿为主,众咸曰:‘渤海王虽先帝之子,然年在幼冲,未堪多难。国乱而立长君,《春秋》之义也。三虏跨僣,寇旅殷强,豺狼枭镜,举目而是,自厄运之极,莫甚于斯。大王挺剑西州,凤翔秦、陇,偏师暂接,姚苌奔溃,一战之功,可谓光格天地。宜龙骧武奋,拯拔旧京,以社稷宗庙为先,不可顾曹臧、吴札一介微节,以失图运之机,不建中兴之业也。’登于是以太元十一年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太初。”
苻登虽然登上皇帝的宝座,但从未想过享乐。相反,他一直有复兴前秦和为苻坚报仇的大志,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稳定混乱的前秦的局势和讨伐弑君的姚苌。
为了不忘复仇之志,他将苻坚的灵位带入军中,安排军卒守卫,而大战前,他都要向苻坚的灵位祈求庇佑,并且慷慨陈词,随后下令进攻,“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缮甲纂兵,将引师而东,乃告坚神主曰:‘维曾孙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也。今合义旅,众余五万,精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丰穰,足以资赡。即日星言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因觑欷流涕。将士莫不悲恸,皆刻鉾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所谓哀兵必胜,苻登的祈祷极大鼓舞了前秦将士死战的决心,虽然人数不敌姚苌的大军,但个个勇猛异常,几年的时间,苻登连战连捷,直逼关中地区。
关中可是后秦的大本营,姚苌一看苻登如此难缠,狡猾的他选择避而不战的方式,尽量不与苻登进行正面交锋,也让苻登一直未能消灭姚苌的主力,但也迫使姚苌疲于奔命。
眼看自己节节败退,姚苌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总认为苻登能够战胜自己,全靠苻坚神灵的庇佑,为此他也特地为苻坚造了一座神像,也学着苻登作战前磕头祷告一番,“苌以登频战辄胜,谓坚有神验,亦于军中立坚神主,请曰:‘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雠,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昭然,言犹在耳。陛下虽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象,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登进师攻苌,既而升楼谓苌曰:‘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汝决之,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苌自立坚神象,战未有利,军中每夜惊恐,乃严鼓斩象首以送登。”向敌人的灵位祷告庇佑,姚苌是头一个。
姚苌
但不管姚苌如何磕头,后秦军队依旧接连战败,姚苌要求执行,下令捣毁苻坚神像。
没了苻坚的神像,姚苌反而赢了一次大胜,太元十四年(389年)十月,姚苌偷袭了秦州,杀害了苻登的皇后毛皇后,“登进据苟头原以逼安定。苌率骑三万夜袭大界营,陷之,杀登妻毛氏及其子弁、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余口而去。”新仇旧恨下,苻登加快了进攻后秦的步伐,带领大军渡过渭水,逼近后秦的都城长安。
姚苌惊恐之余,又开始疑心是苻坚作祟,下令将苻坚掘墓鞭尸,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姚苌总会梦到苻坚带着前秦大军来抓他,好多次都在半夜被吓得东窜西逃,也让晚年的姚苌经常夜不能寐。
驱鬼成为姚苌唯一的选择,在他的指挥下,宫人们开始手持利器在宫内“刺鬼”,一不小心就刺中了姚苌的要害,“苌如长安,至于新支堡,疾笃,舆疾而进。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入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遂狂言,或称‘臣苌,杀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就这样,姚苌没死在苻登手上,却死在自己人手上。
姚苌的死也让其他政权对苻登刮目相看,毕竟苻坚身死后,前秦早就四分五裂,西边吕光割据凉州、北方拓跋珪复国建立的代国,东边还有慕容永的西燕和慕容垂的后燕,南方则是仇池等等,苻登只掌握并州、河东、秦州、河州、南秦州、三辅等地。很多人都认为他与姚苌争斗是必败无疑,结果却出乎大家的意料,局势逆转下,很多人以为以苻登的战斗力,后秦败亡就在眼前,但没想到姚苌生出了一个好儿子姚兴。
姚苌是靠叛乱上台,又杀害旧主,法理严重不足,仅控制关中地区,这里胡汉杂居,姚苌人望也一般,内部叛乱也不少,加上突然身死,留给姚兴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一副要亡国的样子,苻登得知姚苌死后,自信满满,自认为姚兴不过尔尔。
苻登
轻敌永远是兵家大忌,苻登英雄一世,最终也败在了这上面,趁着后秦国丧,苻登倾全国之力,打算一战定乾坤,彻底消灭后秦。
太元十九年(394年),苻登带领大军到达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废桥,此时后秦咸阳太守刘忌奴又趁乱反叛,后秦亡国就在眼前。
后秦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姚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长史尹纬身上,尹纬到达废桥后,自知不能正面相抗,命大军据守要塞,消耗敌人,然后切断苻登的水源,亦如当年马谡被切断水源一样,轻敌的苻登顿时陷入缺水的危机,不得不频频对废桥发动攻势。
眼看苻登有些气急败坏,尹纬认为大战的时机已到,命令大军偷袭反攻,缺水的苻登大军如何能敌,光渴死的就有三成,最终被尹纬一举击溃,苻登败亡逃亡雍城。“至是苌死,登闻之喜曰:‘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大赦,尽众而东,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关中。兴追登不及数十里,登从六陌趣废桥,兴将尹纬据桥以待之。登争水不得,众渴死者十二三。与纬大战,为纬所败,其夜众溃,登单马奔雍。”
说实话,苻登这些年虽然对后秦的攻势连年战胜,但内部却暗流涌动,苻登始终未能放下脚步剔除内部隐患,一心只想复兴前秦和为苻坚报仇。
苻登
苻登刚刚继位的时候,内部就爆发一次叛乱,族人苻纂和其弟弟苻师奴先后先后反叛,让苻登失去重要的并州,就连丞相窦冲居然投敌,更别说其他文臣武将了,多次反叛极大地削弱苻登内部的稳定。
说实话,苻登能够上位,某种程度上还是吃苻坚的老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前秦天王苻坚的影响力就越弱,人心就难以凝聚,其实废桥战败,苻登还是有机会重聚兵马的,逃亡雍城后却发现,重要的战略地雍城、胡空堡居然丢了。
原来和苻坚当初淝水战败一样,听闻苻登战败,镇守雍城的弟弟苻广和负责镇守胡空堡的太子苻崇直接弃城而逃,也让前秦瞬间兵败如山倒,局势彻底无法逆转,可以说,前秦能够支撑到现在,全靠苻登自己一个人罢了。
雍城、胡空堡既丢,苻登只能寻求西秦的帮助,派儿子苻宗到西秦乞伏乾归那里作人质,请求援救,乞伏乾归派了两万骑兵救援,却被乘胜追击的姚兴斩杀于马毛山南,走投无路的苻登兵败被杀。“初,登之东也,留其弟司徒广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广、崇闻登败,出奔,众散。登至,无所归,遂奔平凉,收集遗众入马毛山。兴率众攻之,登遣子汝阴王宗质于陇西鲜卑乞伏乾归,结婚请援,乾归遣骑二万救登。登引军出迎,与兴战于山南,为兴所败,登被杀。在位九年,时年五十二。”
前秦最后的擎天柱苻登身死,前秦再也没有人能举起大旗,此后,苻登的太子苻崇逃到湟中延续前秦的国祚,但苻崇能力堪忧,仅仅三年就被西秦攻灭,前秦彻底灭亡。
姚苌
苻登只是苻坚的族孙而已,其名声和功绩自然远远不如一统北方的苻坚,但却让淝水战败后四分五裂的前秦又苟延残喘了十年,在位期间甚至将弑杀苻坚的姚苌逼入了绝境,一定程度上也是给苻坚报了仇,完全称得上是前秦最后的守护者。
和不断投降的苻坚血缘相近的苻宏、苻定、苻绍相比,苻登只能算前秦宗室里血缘较远的无名小卒罢了,但却让走入末路的前秦又挣扎了十年,算是给前秦一个体面的葬礼,即便最后兵败而死,但依旧是一个英雄,有点像西楚霸王项羽,曾经一路奏响凯歌却因一战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