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空军早就研究过战斗机公路起降的问题,这也是瑞典空军的保留节目。很多年来,各国战斗机都时不时演练一下战斗机公路起降的问题。乌克兰战争之后,挪威和芬兰都加强战斗机公路起降的研究和演练,波兰也是。英国甚至用“台风”在单车道公路上试验过起降。
挪威F-35A在芬兰演练公路起降
公路起降是瑞典“鹰狮”的保留节目
但除了偶尔表演,这样的弯道实际上不适合公路起降
战斗机在公路上分散部署有用吗?
在理论上,战斗机只需要一段长度足够的平坦路面,就可以起飞降落。但现代战斗机起飞重量动辄超过30吨,只有三点式起落架与路面接触。少数战斗机的前起有可能是双轮,但主起基本上都是单轮,而且所有轮胎都是直径相对小的高压轮胎,对路面的压强大大超过同等重量的卡车。
着陆重量较轻,但也有20吨以上,最大的问题还是着陆接地时的冲击力。主起接地是很强的冲击力,主起在机体上的锚定点永远是机体最强部分,前起接地的冲击力也不小。这是道路车辆不可能比拟的。
重量和冲击力意味着战斗机起降在一般路面上只能是偶尔为之。一般的公路路面起飞几个架次,路面可能就压坏了;着陆冲击力可能一次就把路面报销了。没有特殊加固,公路不能作为可反复使用的跑道,这样的“一次性基地”只有在短暂冲突中还可以一用(还真是一用,都不能用第二次),对较长的冲突没什么用。
另一个问题是生存力。
用公路补充常规跑道,出发点就是公路到处都有,对方难以确认哪一段公路被用作跑道,防不胜防,打不过来。其实,对于大部分地区来说,几千米长的笔直、宽落、平坦而且两侧有几十、上百米开阔地的公路段并没有那么多。而且不光这一段几千米,前端和后端还要有至少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的开阔地,否则飞机起飞、着陆路线的净空要求没法满足。
在公路设计的时候,路线规划不仅要考虑地形、地质条件,还要考虑沿途的城镇,路线常常为了连接或者绕过城镇而弯曲。在大平原上,也有天然的沟坎和土丘。公路没有铁路娇气,好处就是对这些地形上的不平整不在乎,不太陡峭的上下坡直接开过去,需要绕一个弯子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造路征地时,要尽量避免割裂产权地块,沿地块边缘走线或者从正中穿过去总是最好的,割裂出一小块飞地对大家都很难受。
这一切决定了即使在大平原上,公路也常常不是笔直、平坦的,印象中的笔直、平坦与跑道的要求常常相去甚远。
大段笔直的公路也不利于行驶安全。开过长途的人都知道,大段平直公路最容易打瞌睡,所以在设计的时候有时候特意弄一些缓和的弯道。
即使在北美中西部的大平原、大草原上,大段笔直平坦的公路也很少见。罕无人烟的育空和阿拉斯加有一些几十、上百公里都不带弯的,但只是没有弯而已,并不平,还是沿着地形不时起伏的。
要将直线段公路改造为符合战斗机起落要求是做得到的,无非填沟、劈坎,全面加固。但这样的公路段不难辨认。即使没有事先情报,空中普查也能辨认出来,直线公路“莫名其妙”地填沟劈坎,还加固到高标准,非奸即盗。
在卫星、长航时无人机的全时全境监视下,即使有漏网之鱼,一旦启用,也很快就会被发现,所谓利用公路起降可以避开侦察是老黄历了。
公路跑道还有其他问题。
正规机场不仅需要跑道用于起飞、着陆,还需要滑行道帮助着陆飞机迅速让出跑道,还需要停机坪用于加油、装弹和简单维修。滑行道和停机坪也在紧急情况下用于起飞、着陆。飞机受到损坏时,还可以在草地上迫降。起飞、着陆事故时,一头扎进跑道边的草地里固然狼狈,但大部分情况下不至于送命。
公路就不一样了。
公路边上是否有岔路可以作为滑行道,这是要看地方的,停机坪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莫名其妙地加些滑行道和停机坪在卫星和无人机的注视下就是不打自招,违背“大隐于市”的目的。油库、弹药库、机修棚倒是容易伪装,指挥通信、飞行员休息也可以用方舱拖车解决。
正常公路两侧在路肩之外要么是护栏墙,防止车辆滑落;要么是又宽又深的排水沟,这是避免路面积水的必须。但这也意味着战斗机在起飞、着陆中一旦偏离跑道,就意味着机毁人亡。公路跑道段两侧铲平当然是可以的,用其他技术手段保障排水也不难做到,但这又不打自招了。
由于只有简陋、零星的支援设施,公路跑道只能支持零星的战斗机运作,既不能保障大机群出动和回收,也不能保障高密度出动和回收。
航母的地方更加狭窄,但那是在无数优化和操练后才达到的高效率运作。相比之下,公路跑道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效率没法比。在理论上,长期操练和优化也能提高战时运作效率,但“天真无害”的幌子就早早暴露了。几次操练下来,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有一段公路跑道了。
即使在战前依然没有发现,战时一旦启用,不难从跟踪敌机的归航航迹按图索骥。如果敌机消失的地方没有已知机场,但有大段平坦笔直的高速公路穿过,不难通过卫星和长航时无人机查明。
公路跑道还需要防空和警卫。雷达、无线电通信很容易暴露目标,一段“平淡无奇”的平直公路突然冒出来大量无线电交通,用膝盖就可以想出其中奥妙。但无线电静默又无法保障起飞、降落作业。
夜间起降是另一个问题。用灯光标示跑道很容易被卫星或者无人机发现,用无线电信标就更容易发现了。但不能夜间运作在全天候、全时段的现代战场上就是不可接受的残疾。
由于临时性,公路跑道的防空和警卫很难达到正规机场的水平,一旦暴露,空袭和特种部队袭击就是难以抵挡的威胁。
总的说来,适合用作公路跑道的路段并不多,实际上未必比真正专门填平、拉直的机场和跑道更多。但即使有众多公路跑道可用,也不存在打不过来的问题。
打跑道是个一言难尽的问题。一方面,跑道目标大,还是固定的;另一方面,跑道需要精确命中,而且需要大威力甚至专用弹药。
历史上,打跑道需要作战飞机沿跑道敢死低飞,投弹攻击。考虑到命中率和毁伤率,常常需要多波次或者鱼贯攻击,在有严密防空的情况下尤其危险。
但时代不同了。巡航导弹、弹道导弹、制导滑翔炸弹都具有足够的命中精度和威力,都能从任何角度攻击,能在防空圈外发射,使得跑道位置一旦被确定,很难抵挡得住坚定、反复的攻击。特种部队携带的小型、专用弹药在精确放置后,也能确保跑道不能使用。
在60年代,北约空军对苏联空袭下战斗机的可出动性进行过大量研究,垂直-短距起飞和公路起飞是重点课题,但结论总是:大型机场依然是最优选择。需要大量坚固机堡以避免被面打击弹药轻易摧毁大量飞机,需要有坚强防空,还需要有强大的工程抢修能力,但只要不满足于存在空军,大型、完备的机场依然是最优选择。说起来,这和海军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大舰巨炮派与小艇鱼雷派的争论颇有相像之处。
分散部署的垂直-短距起飞能力只有理论上的优越性,实战价值有限。在最好情况下,即使敌人打击不是问题,出动效率依然太低。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海湾战争中试验用钢板铺设简易起降场,供“鹞”式战斗机出动,伴随上陆的陆战队向纵深滚动攻击,但最后还是回到海上的两攻上集中使用。一是陆战队的攻击纵深根本不需要滚动攻击,二是舰上的保障和出动率好多了。
瑞典一直坚持战斗机的公路起降能力,与瑞典独特的地理环境分不开,芬兰也有这样的条件:高速公路系统发达,平坦的北方森林里有大量适用的路段可用作跑道,这是很多国家没有的条件。
瑞典模式实际上不是单一公路,而是把某一公路密集地区转型为公路基地,一些道路用于滑行道和停机坪,长直路段用于起飞着陆,并不是一般想象中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辟出一段公路作为跑道。拥有这样条件的公路段很少。
公路跑道说到底是增加可供起飞、着陆的跑道数量,在主要基地跑道被毁时,还能从公路跑道继续出动,至少有可以降落的地方。这对幅员广大但战斗机数量较少的“低密度”战场还有意义,对于“高密度”战场意义不大。
作为交通动脉,高速公路本来就是打击目标。要是遇到严密防守和顽强抢修,肯定有鬼,正好升级为重点打击目标。
对于中国来说,周边可能的公路跑道需要关注。在台湾岛上,有可能改用为公路跑道的高速公路段只有这么几段,加强监视不难做到,一旦启用,立刻确认,立刻打击。日本也是一样。菲律宾估计就没有多少高速公路,也谈不上用于公路跑道。不存在数量众多、无法查明的问题。
但适合F-35B适用的公路跑道就是不同的问题。
F-35B可以短距起飞、垂直降落,不仅需要的平直公路段短很多,两端的净空要求也低得多。不过上下跑道的滑行道和停机坪问题依旧,否则只适合三两架飞机的零星出动,很难形成有用的战斗力。还需要解决路面被喷气热流烧蚀崩裂的问题,这可以用铺装钢板或者铝板解决。
这对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跳岛部署是一样的问题。在理论上,岛上只要有不大一块平地就可以流动部署,迫使中国“打地鼠”。问题是,海上的岛屿是有限的,可能用作起降场的平地也是有限的,用于F-35B的起降还需要铺设防热钢板或者特制铝板加强,更加容易辨认。只要发现,用几发弹药确保失能不是难事,顽强抢修的重点补充打击,而且岛上资源有限,抢修力量必然有限,这是岛屿与大陆对抗的死穴。在卫星和长航时无人机全时监控的现在,地鼠可能出没的所有洞穴统统在严密监视之下,冒头就打。
大型机场也有生存力挑战,但依托大陆毕竟不一样,幅员大,机场多,血条长,抗打击力强。
公路跑道只是大型机场的补充,还是生存力和作战效率损失很大的补充。有一定的用处,但不足以改变战局,尤其是高烈度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