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把乡镇卫生院改造成医养结合的养老院，充分利用资源。”八〇后全国人大代表马金莲讲起两会期间汇报农村养老建议的场景，语速很快，兴奋不已。她是山西省吕梁市从护工群体中走出的两位全国人大代表之一。在2016年参加了吕梁山护工首期培训班后，马金莲趁着丈夫外出打工，偷偷离家去做家政服务员。
自2016年至今，吕梁市已培训了十万余名像马金莲这样的护理人才，就业5.2万余人。他们走上家政服务、养老护理、病患陪护和母婴护理等岗位，到2023年，年工资性收入突破16亿元。以“诚信、勤劳、专业”为品牌内涵，“吕梁山护工”成为就业金名片。“请给我找位吕梁山护工”成为家政服务公司经常接到的雇主要求。随着老龄化加速，吕梁市在输出大量护理人才的同时，也在积极探索城乡康养服务新模式。
专业化、标准化发展：“吕梁山护工”助力脱贫攻坚
吕梁山区曾是全国14个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之一。“十三五”时期，吕梁市开展护工培训的目的是帮助农村剩余劳动力跨过进城就业的门槛，让他们凭借一技之长脱贫致富。2017年以来，市级财政每年拨付2500万元专门用于护工培训就业。培训从最初就坚持专业化、标准化的发展路径。吕梁市卫生学校作为市政府主办的唯一一所卫生类中等职业学校，发挥优势开展专业培训，成为山西省唯一一家经商务部确认的“家政劳务输出基地”。
“王阿姨平日身体健康，在最近的体检中查出幽门螺旋杆菌阳性，怀疑自己患上了胃癌，情绪烦躁，爱发脾气。夜间醒来不能入睡，白天没有精神。请问，是什么因素影响了王阿姨的正常睡眠？如果你是她的陪护员，如何协助她入睡？”这是《养老陪护》教材中的一则案例。吕梁市组织专家学者和一线教师编写用于培训的六册教材，包括《职业素养》《病患陪护》《母婴护理》等。与同类教材相比，这些书更加通俗实用、图文并茂、针对性强，便于文化底子薄的学员理解。
每位参加培训的学员需进行一个月的集中学习，其中30%的时间学理论，70%是实操。走进吕梁市卫生学校的培训教室，不仅可以看到学生上课使用的医疗设备和教具，还能看到市面上最新、最常见的母婴生活用品，在实操培训中帮助护工学员无缝对接工作场景。
吕梁市卫生学校为让农村学员提前熟悉工作环境，布置了雇主家居的样板间。董晋之摄
以多年的实战探索为基础，吕梁市卫生学校还起草了《吕梁山护工培训导则》《居家养老护理员（师）培训规范》《母婴护理员培训规范》三项山西省地方标准。
对于刚接触护理工作的农民而言，度过心理关不易。为了增强学员的信心，吕梁市把培养职业认同感作为突破口，每年举办最高规格的欢送仪式，市委书记、市长等领导从不缺席，为即将上岗的护工加油鼓劲。
吕梁市以隆重的欢送仪式礼遇即将走上岗位的护工。吕梁日报记者 王益炜摄
熟人挣到钱的故事是绝佳的教材，带出了许多夫妻档、姐妹档、兄弟档。53岁的薛吉平是吕梁市方山县北武当镇来堡村村民，他的妻子较早参加了培训，在本市做月嫂，月收入八九千元。薛师傅做过小买卖，“也挣不下钱”，去年3月参加培训后，顺利就业，在北京市房山区良乡医院做护工，月收入六七千元。他工作认真细心，口碑好。谈起遇到情绪暴躁的患者，薛师傅说，“被病痛折磨时最难受、最困难了，咱们就忍一忍”。夫妻俩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目标是要“给孩子攒钱成家”。
薛师傅在给患者做可见光治疗，为伤口消炎。受访者供图
“‘对党忠诚、无私奉献、敢于斗争’的吕梁精神，与‘诚信、勤劳、专业’的吕梁山护工品牌内涵相匹配。”吕梁市副市长庞明明说，吕梁人走出大山、融入社会，把厚重的红色文化、淳朴的民风和专业的技能相融合，体现在工作细节中，赢得了口碑、赢得了市场。
护工“三转五化”：高质量发展下的新要求
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吕梁市GDP总量达2366亿元，连续三年排名全省第三，提前完成“十四五”规划目标。市委书记孙大军介绍，吕梁市提出以“985”重点产业链建设全方位落实高质量发展，其中“9”“8”分别是工业和农业产业链中的重点行业，“5”就是以吕梁山护工为首的5条服务业产业链，从而着力构建产业优、质量高、效益好、可持续的现代产业体系。
针对康养产业的发展趋势，吕梁市委市政府对护工培训提出了“三转五化”的新要求。“三转”即培训生源从贫困人口向已脱贫人口转变、从农村人群向城市低收入人群转变、从低学历人群向未就业高学历人群转变。“五化”即组织规模化、教学专业化、培训精准化、就业保障化和管理职业化。
以往参训学员以初中学历为主，实行“三转五化”后，出现了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学员。用吕梁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局长刘智平的话说，这是吕梁山护工培训的2.0版。
培训模式也发生了变化，由先培训、再就业，转变为依照家政公司的订单定制化培训。校企合作模式让家政公司参与到培训中，使学员更精准匹配上岗要求。
北京今日东方家政服务有限公司自2019年起引入吕梁山护工，至2023年年底，已对口招聘1846人。公司董事长李金花介绍，吕梁实施“三转五化”后，公司招来了两名大学学历护工。
李志猛是这两名护工之一。他大学毕业后打过工、创过业，但由于经验不足，并未成功。他去年3月参加了护工培训，如今在北京市房山区第一医院做病患护理员。他认为，“通过一线工作的积累，真正把护理知识、与人交流沟通的经验积累下来，别人就会认可你、选择你。”
北京今日东方家政服务有限公司给护工发放的上岗“大礼包”，其中有被子、脸盆、拖鞋、饭盒和水杯等。董晋之摄
山东紫荆医疗护理有限公司是另一家长期聘用吕梁山护工的合作伙伴。总经理魏毅注意到，随着多层次、品质化的康养服务渐成趋势，康复专科、神外专科护工需求上升。今年，她与吕梁市合作的“订单班”就以康复科培训为主。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吕梁山护工”的培训对象与教学内容紧跟市场趋势不断改变，不变的则是勤劳淳朴的品格与对高品质服务的坚守。吕梁市委副书记、市长张广勇表示，“吕梁山护工”特色劳务品牌，为全方位推动高质量发展、建设美丽幸福吕梁提供了有力的人才支撑。2023年全市脱贫人口人均纯收入12982元，同比增长16.5%，高于山西省脱贫人口的收入增速，这其中有护工们的重要贡献。
兜底农村养老服务：“千万工程”的吕梁实践
走出大山的马金莲成为一位抢手的家政服务员，随后回乡创办了职业培训学校，现在是吕梁市柳林县薛村镇小成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好政策支持的不只我一个人，成千上万个马金莲走出去，实现了各种各样的梦想。”因为接触了很多老年人，在当选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后，马金莲投入了大量精力调研思考如何破解农村养老难题。
吕梁市向各地输送护理人才的同时，也在大力建设养老服务体系。今年起，全市系统推进“千万养怡助老”项目，旨在为千沟万壑、千家万户中的老年人提供养老公共服务。“养怡”取自曹操《龟虽寿》诗中的“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3月中旬，绵延的山丘上积雪未融。记者来到吕梁市中阳县暖泉镇，这里有60岁以上老年人3078人。乾村前岔沟小组的张元汝家炊烟袅袅。她站在灶台边，一手托面团、一手挥舞削面刀，中厚边薄的面条快速飞入锅中。她身后，老人们围桌而坐，只等刀削面上桌。张元汝家干净整洁，是村民小组选出的“好邻居助老小院”，解决了村里十余位老人的吃饭问题，也让张元汝不必外出打工就有了每月2000元左右的收入。从服务模式到资金筹措，助老小院不仅探索出规章制度和操作规范，还融入了乡亲情份和群众监督，在乡村治理中体现出中国智慧。
好邻居助老小院解决的是人口分散的自然村的老年人照护问题，在人口相对集中的行政村，则办有日间照护中心和幸福小院（服务人数比照护中心少）。中阳县率先开展了相关试点，也成为“千万养怡助老”项目推广经验的来源。
中阳县民政局局长任建忠告诉记者，日间照料中心和幸福小院由集体运营，好邻居助老小院由村民运营。资金筹措采取五个一点方式，即政府投一点、集体补一点、个人出一点、子女交一点、社会捐一点。
幸福小院的政府补贴额度是每人每天午餐晚餐共补7元，老人及其子女再交3元。养老护理员的工资则来自村集体的收入。对于好邻居助老小院，政府一次性补贴5000元用于配置餐厨用品，同时给予每人每天15元用餐补贴，老人及其子女再交3元，用于覆盖食材、人工等成本。
吕梁市委书记孙大军在中阳县宁乡镇郝家岭村调研幸福小院建设服务情况。吕梁日报记者 王益炜摄
据介绍，自2023年8月起，中阳县计划每年投入1000万元，加上从家庭和社会等渠道汇集的资金，为全县的88个行政村（社区、移民安置点）和36个自然村的老年人提供助餐、助洁等服务。
暖泉镇行政村现已全部运行“千万养怡助老”项目，共有31个养老服务点，其中日间照料中心10个、幸福小院13个，好邻居助老小院8个。至今年1月底，累计用餐人数超10万人次。
在暖泉镇乾村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院子里，记者看到公示栏里贴着爱心捐赠光荣榜、用餐补助人数逐日统计表和收支汇总。餐厅墙上则贴着《农村养老食品质量安全管理制度》，从主体责任人、工作人员资质到进货渠道、餐食品质和食品留样，都有明确规定。
下午4点多，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老人们正围着桌子嗑瓜子聊天。
“老人家，在这吃饭贵吗？”
“每顿一两块，跟不要钱差不多。”
乾村村委“千万养怡助老”收支汇总公示。董晋之摄
孙大军告诉记者，养老服务是事关千家万户的重大民生工作，大力推进养老服务体系建设是今年市委经济工作会议部署的20件大事要事之一。“千万养怡助老”项目取得了经验，通过公益性与市场化相结合，更好满足老年人多样化、个性化需求。这也是“千万工程”在吕梁的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