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让导演萧雅全成为金马奖最佳导演。
他曾是侯孝贤《海上花》的副导演,这次的《老狐狸》由侯孝贤担任制片人。
也许是跟侯孝贤久了学到了他的精髓,也可能是采百家之长,他的《老狐狸》既有侯孝贤、杨德昌的样子,也有是枝裕和、王家卫的影子。
但他的像不是一味的复制,而是学,正如南海十三郎所说:“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萧雅全真正做到了学,《老狐狸》也是两岸三地久违的剧情片。
尤其是内地情绪电影、短视频电影、小品、相声式电影泛滥的当下,这类影片几乎绝迹了,也很少有导演愿意拍《老狐狸》了,毕竟票房高不了。
《老狐狸》的镜头很平实,基本就是长镜头、空镜、固定移动机位这三种方式。
单一且缺少变化,也没什么场景,男主家、老狐狸家、学校、餐馆,四点一线,囊括全部,镜头语言也不怎么讲究,没有主观介入,只有客观记录。
甚至连作为男主的廖界都没几句台词,“漂亮姐姐”“卖我爸房子”“干我屁事”,直至片尾他的台词才多了几句,但这时影片已经结束了。
叙事风格与镜头一样,简单重复,注重写实,描写日常。
前一个小时的剧情几个字就能概括,上班、下班、交房租,上学、放学、洗澡,然后下雨、关瓦斯,日常的琐碎,周而复始。
后50分钟的故事也没有比之前多多少,戏剧张力和人物矛盾倒是有了,但也仅限于老狐狸和廖界由认同到差异,廖界与父亲三观不符到理解,可观感也是趋于平淡。
从视听到文本都看起来比较无聊,但为什么整体而言不是乏味而是好看呢?因为技法和节奏。
尽管镜头比较素,但导演在镜头中加入了色彩,大都是暖色调,如每个家庭的房子都是不同的结构与颜色,陈列摆设也特别有设计感。
这就缓解了观众的视觉疲劳,观感上就不会昏昏欲睡,反而因不强烈的视觉冲击随着剧情发展而思考,导演的目的就在此。
剧情也由于导演对节奏的良好把控让观众能够看得进去。
如三对家庭的平行叙事,创作手法主打留白,但看起来妙趣横生,引人入胜。
杨小姐遇到了学生时代的青梅竹马廖泰来,与丈夫华哥的感情出现裂痕,在某天夜晚,扔掉钻石,面色难看,华哥扇了她一巴掌。
与此同时,还有两条线一起进行,一条是餐馆小老板老李因股市动荡赔的血本无归而上吊,另一条是廖界的告密让老狐狸动手打了林秘书。
这三条线相互交叉,一同出击,如同水波不兴的湖面突然卷起漩涡,叫人目不转睛,但时间延续不长,在观众觉得枯燥之时立刻停止,让人意犹未尽,可见导演深谙节奏之道,结合前后情节也不乏引人思考之意。
这样的镜头与叙事具有沉静而漫长的凝视作用,让观众以旁观者的姿态产生思考。
导演究竟想让观众思考什么?人性、规则、处事、三观,如何在不平等的社会里利用不平等来选择善良。
在没遇到老狐狸之前,廖界对周遭的认知并没有改观,信奉的还是父亲廖泰来那一套为人准则,与人为善,脚踏实地。
林秘书来收租时会亲切的叫人漂亮姐姐,也不会忤逆父亲,对他说出“干我屁事”这种无半点人情味的话。
但跟老狐狸的接触让他看到了世界的不平等,也享受到了不平等所带来的爽。
有钱可以出门豪车接送,跟人说话都能高人一等,有钱可以让学校欺负他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并因他的身份而怕他。
不过,也因为这种不平等让廖界在一段时间丧失了共情,将父亲的理解别人当成失败的行为,甚至一度开始埋怨父亲。
楼下老李上吊了,他的房子成了凶宅,房价大跌,廖界让父亲赶紧入手,父亲说人家在办丧事,这么做不好,廖界脱口而出“干我屁事”,父亲给了他一耳光,与父亲有了隔阂,质疑父亲的所有做法。
父亲没有厉声呵斥廖界,而是以身作则,让儿子看到、想到、学到。
期间发生的三件事让廖界明白了社会的规则,也懂得如何利用规则,父亲的品行是对的,老狐狸的处事法则不全对。
一是他的告发让一向对他们家不错的林秘书挨打,工作受挫。
但他根本不知道,林秘书向华哥透露内幕消息是为了迷惑他,让他被加油站困住,不给老狐狸的生意带来影响。
而且她与老狐狸之间有父女情,林秘书并不是背叛,可廖界误以为林秘书出卖了老狐狸,得知真相后廖界羞愧难当。
二是他对同学大胖子说仓库里有监控,让他回去告诉他妈妈。
之后他因父亲把房子让给了老李家的儿女跟父亲赌气离家出走,在公园碰到了大胖子的母亲,她对廖界说感谢他让自己知道了仓库有监控,也谢谢他没有把监控能拍到什么告诉她儿子。
本是出于威胁让大胖子怕他,但没想到利己的行为却成为了别人真诚致谢的良善之举,这让廖界理解了父亲的让,所以当父亲来找他,坐在他身边时,他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
三是他说他和老狐狸不是一路人。
老狐狸觉得与人共情就是失败,成功者应该踩着别人往上走,但廖界说他的父亲不是个失败的人。
安贫乐道在只顾追逐财富,满足私心与欲望的人看来是不思进取,可家财万贯,精神匮乏,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狐狸不愁衣食,但孤身一人,儿子与他理念不合,参加国际医疗队时不幸去世,母亲捡垃圾,手被割破而病故,他却认为他们都是失败的。
因为老狐狸只知不能安贫,却不懂何为乐道,所以一直孤独,一个人物质上的贫穷并不可怕,可悲的是心理上的贫穷,老狐狸正是这样的人。
因此当老狐狸说廖界就是他时,廖界说我不是你。
因为廖界的成长中有个话不多,但做得多的好父亲,两种思想的碰撞,以及亲眼看世界的认知,让廖界明白了该如何做一个成功的人。
所以最后廖界在丢可能割伤别人的玻璃碎时会包起来,在为有钱人设计房子时,既能卖的贵,又能不挡住小朋友的视线,成为了对得起财富和良心的老狐狸。
这就是《老狐狸》的可贵之处,导演是为了警示世人,可内容却没有半点好为人师,都是在激发观众的主观能动性。
许多主旋律电影应该学学《老狐狸》,观众厌烦的不是你讲大道理,而是你讲道理的方式太让人反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才是好片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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