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故事或许只有
在奈飞网的连续剧里才能见到。”
2023年4月17日下午，一架从瑞士苏黎世起飞的货机，缓缓降落在加拿大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
机上载着的货物非比寻常：6600根、总重达400公斤、价值超2000万加元（约合1.06亿元人民币）的纯金金条，以及价值约为250万加元（约合1320万元人民币）的其他货币。
飞机停稳后不久，机场工作人员迅速按照流程将这批货物卸下来，转运至机场的一个仓库暂存。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当晚，这些金条和巨款全部不翼而飞！
这是加拿大有史以来最大的黄金盗窃案。
时隔一年，加拿大警方终于在近日公布了案件侦查进展。目前，已有6名嫌疑人落网，65支枪被查获，仍有3人在逃。警方已对涉案人员提出指控或发出逮捕令。
·4月17日，加拿大警方通报一年前机场黄金失窃案的侦查进展情况。
“这起案件的破获过程比较具有戏剧性。其中一名盗贼非法入境美国，因为开车闯红灯被当地交警抓住，随即被发现车上有很多武器，这才暴露了身份。可以说，这个案子是美国交警破的。”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加拿大研究中心研究员刘丹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400公斤黄金被盗
案发当天下午 6 时32 分，距离这批货物被转运至仓库刚过去42分钟，一个穿着深色衣服和反光背心、戴着口罩的男人，便驾驶一辆白色卡车来到仓库。
·卡车司机拿着提货单出现在监控里。
他拿出一张提货单交给仓库管理员，后者很快开着叉车，将一个密封着的集装箱放入卡车车厢。
卡车司机将集装箱往车厢里推了推，确保位置合适后，关好车厢后门，不慌不忙地开车驶离。
·仓库管理员用黄色叉车将货物运到卡车上。
直到3个小时后，美国物流和现金管理企业布林克公司的人开车过来，拿着提货单要取走这批黄金和现金。仓库管理员找不到对应的集装箱，内部调查也一无所获，这才意识到麻烦大了。
深夜2点多，安大略省皮尔区警方接到报案，一听涉案财物的价值如此巨大，连忙开始着手调查，后来还专门将此案的一系列行动命名为“24K计划”（K用来表示黄金的纯度，24K代表纯金）。
警方发现，卡车司机拿来的所谓黄金提货单，实际上是前一天交付的一批海鲜的提货单复印件。
仓库管理员没有及时发现异常，一部分原因是这份提货单也是用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打印机打印出来的。
“这次的黄金盗窃案，一定有加拿大航空公司里的内鬼参与！”皮尔区警员迈克·马维蒂说。
警方认为，案件的突破口是卡车司机。他们检查了卡车所经过的小路和高速公路沿线 200 多家企业和住宅的监控视频，以追踪卡车的去向。
“这是非常非常耗时的。这种调查根本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简单）。”
·黄金大盗驾驶的白色卡车。
一直追踪到安大略省西南部的一个乡村，卡车的踪迹消失了。
尽管警方最终确认卡车司机是25岁的麦克莱恩，但一直未能找到他。至于失窃的黄金和现金，警方更是毫无线索，甚至不清楚这些东西是否还在加拿大境内。
这样的情况给案件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皮尔区警察局局长杜拉亚帕说：“我们总开玩笑，说这样的故事或许只有在奈飞网的连续剧里才能见到。”
一内鬼仍在逃亡
正当加拿大警方一筹莫展之际，案件突然迎来转机。
去年9月初，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交警发现了一辆闯红灯的汽车，于是拦停检查，没想到司机竟拔腿就跑。
交警当场把司机按住，并在车上搜出65支非法枪械，其中包括2支改装的全自动手枪和5支没有序列号、无法被追踪的“幽灵枪”。据司机交代，他打算把这些枪走私到加拿大境内。
·美国警方在麦克莱恩车上搜出的枪支。
美国警方在执法数据库中找到司机的名字后，立即联系了加拿大警方。
“美加联合执法由来已久，尤其是针对边境安全的跨境执法更是已形成机制化的合作。这离不开两国长期的、密切的情报与安全共享合作。去年9月时，加拿大皇家骑警还宣布，加美合作捣毁了一个跨国贩毒团伙，查获超过400公斤可卡因。”刘丹说。
两国警方通气后，便确认了这名走私枪支的男子正是“黄金大劫案”中的卡车司机麦克莱恩。在盗取黄金的几天后，他便使用加密通讯应用程序，与另一名嫌疑人商量非法入境美国买枪的事宜。
·麦克莱恩。
这种“买卖”利润十分惊人。一把手枪，在美国售价几百美元，转手到加拿大黑市售价便可达数千美元。
参与了此起“黄金大劫案”的一些人决定再次铤而走险，先将偷来的黄金熔化，以便抹去金条上的序列号，然后拿着卖黄金的赃款去美国买枪走私。
“至此，这个案件不仅仅暴露了黄金运输中的巨大安保漏洞、当地警方的低效执法，还凸显了一个更为严重的潜在问题，即非法武器流入加拿大的风险在增大。”刘丹表示。
加拿大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名当地政府官员称，警方除了应调查黄金失窃，更要搞清楚黄金是如何一步步变成枪支的。
“枪支的买家可以是任何人，毒贩、街头混混或者只是某个普通人，但这些枪很大概率会被用来进行另一项犯罪。”皮尔区警察局局长杜莱阿帕感到庆幸，在这些枪支流入加拿大黑市之前就被美国警方截获，“毫无疑问拯救了民众的生命”。
随着卡车司机的落网，“黄金大劫案”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顺藤摸瓜，警方抓捕了一名来自多伦多的珠宝商，他被控在店内的地下室帮助嫌犯熔化金条。
·加拿大警方查获的熔炼锅、铸件和模具，用于改变金条形态。
警方也找到了加拿大航空公司里的两个内鬼：54岁的西杜和31岁的帕内萨。案发时，两人均在加拿大航空的货运部门工作，在案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前者被捕时仍是加拿大航空公司的雇员，后者则在案发几个月后辞去经理职务，目前仍在逃亡。
·此案的两名嫌疑人：西杜（左）和帕内萨。
这时，加拿大警方回忆起，其实早在调查初期就有人发现帕内萨的不正常。
当时，案发刚几天，帕内萨作为加航的经理带领警方参观仓库，看起来压力很大。
“一名警员注意到他满头大汗，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多想。毕竟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警员马维蒂解释道。
帕内萨辞职后，据称过上了奢侈生活，在迪拜生活了一段时间，现在有可能身处印度。
其他6名嫌疑人，加拿大警方暂时只公布了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和长相，更多细节或许只有等到案件在法庭上尘埃落定才会披露。
当地警方目前对涉案9人共计提出超过19项指控。已被捕的嫌疑人都获得了保释，将在近期出庭。
两公司互相“甩锅”
尽管加拿大警方表示，这次的黄金盗窃案是一起孤立且“非常罕见”的事件，但很多人仍然联想到加拿大过去的“黄金大劫案”。
1952年，同样是在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曾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件：10箱金条在这个机场被装入货机，等抵达加拿大蒙特利尔的一处机场时，只剩4箱金条。
被偷走的6箱金条，按如今的金价来算，价值约250万加元（约合1322万元人民币）。
如今70多年过去了，当地警方始终没能破案，窃贼一直逍遥法外，失窃黄金不知所终。
“多伦多所在的安大略省有丰富的金矿，其中还包括加拿大最大的金矿。很多来自安大略省北部金矿的黄金都会被运往多伦多，被精炼成22K工业品质金条。正因如此，皮尔逊国际机场也成为黄金失窃的高发场所。”刘丹分析说。
这次的“黄金大劫案”，警方虽然抓住了多名嫌疑犯，但至今只追回43万加元现金和6个价值约8.9万加元的纯金手镯。
·被警方追回的6个手镯。
在查获了黄金冶炼锅、铸件和模具后，警方便认定大部分失窃的金条已经被熔化并流入本地和国际市场。这意味着，全部财物被追回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此一来，布林克公司急了。他们受瑞士赖夫艾森银行和瑞士贵金属精炼公司瓦尔康比的委托，协调这批金条和现金的运送。没想到承运货物的加拿大航空公司里有内鬼，还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布林克公司认为，加拿大航空公司处理货物时玩忽职守，安全措施松懈，“没有任何安全协议或方法来监控、限制或管理身份不明者进入其设施”，应当为此次盗窃案的损失负全责。
加拿大航空公司则称，自己履行了运输合同，没有任何不当或“粗心”行为。布林克公司才应当对此负责，委托将黄金和现金运送时，未申报这些货物的真正价值，也没购买任何保险，甚至拒绝支付额外的安全费用。
目前，法院正在审理此案，何时能作出最终裁决尚未可知。此外，这起案件仍有许多谜团待解：海鲜提货单为何能轻易提出黄金？黄金所换的非法枪械从何而来？其中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黑色产业链？
或许公众心中所有疑问被解开后，这起轰动加拿大和美国的“黄金大劫案”才算真正告破。
本文将刊载于2024年第9期《环球人物》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