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7年萌芽，到2024年成为文娱产业的“顶流”，竖屏微短剧仅仅用了六年。
据艾媒咨询发布的《2023—2024年中国微短剧市场研究报告》，去年国内微短剧市场规模为373.9亿元，而同年中国电影市场总票房不过才549.15 亿元。预计2027年，中国网络微短剧市场规模有望突破1000亿元。
微短剧正在用降维打击的方式，颠覆整个行业，也吸引了众多资本和玩家下场。
低成本，快制作，高回报，动辄充值金额破千万的微短剧，真的是沉寂已久的影视行业新的淘金地吗？
01
四年翻四十倍
制片人王龙之前做了十年左右的电影和电视剧，从去年下旬才决定投身微短剧。
“我感觉横店每天至少有100部短剧同时拍摄，演员的需求量很大，头部演员约不到档期，腰部演员价格不固定，一天一个价，群演甚至出现了严重短缺的问题。”
王龙的体验侧面展示了这个行业在过去两三年经历的突飞猛进的发展。
有业内人士表示，最开始微短剧的拍摄成本很低，不到1万能收个剧本，5-10万就能拍一部，现在将近翻了10倍，一般需要50-100万才能拍一部（小程序剧）。
艾瑞数据显示，2020年，微短剧市场规模仅9.4亿，到了2023年已经达到373.9亿，四年间翻了近40倍。
从去年10月以来，横店影视城华夏文化园每个月能接待50到60个微短剧剧组，最多时，一天接待十几个微短剧剧组。
与传统的横屏剧不同，竖屏短剧最大的特点就是快：一般一周拍完，一个月左右完成上线，平均三个月回款。
这些剧通常每集时长1-2分钟，总共80-100集，相当于一部普通电影的时长。观众在观看前10-20集是免费的，之后开始在关键剧情点遇到多个付费卡点，看完一整部剧的花费需要80-120元。
根据广电总局《全国重点网络微短剧拍摄备案公示情况》，仅2023年7月，全国拍摄备案公示的网络微短剧就有361部；这与2021年全年备案的微短剧数量相当（398部）。
如果我们讨论的是传统网络短剧，那么它在十年前就诞生过《万万没想到》、《屌丝男士》这样的爆款，如今十年过去了，横屏短剧始终未成气候。因为本质上，这类微短剧依然是采用分账或买断模式，靠广告盈利，商业模式是B2B2C，在传统生产关系的束缚下，它的发展无法逃脱长视频平台自身的局限，势必会在短视频大爆发的时代逐渐式微。
只有当小程序剧诞生时，短剧才迎来了新的曙光。因为小程序短剧是一个全新的物种，它跟传统电视剧、网剧的商业模式完全不同。它以用户充值为主要盈利渠道，是B2C模式。这样以来，制作方可以抛弃平台直接面对消费者，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也没有中间商去代表用户品味，小程序剧就可以最大程度上体现用户喜好。这是一种全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组合，正是国家所倡导的新质生产力的体现。
任何行业，每一次生产关系的变革都会引发生产力的极大释放，B2C的商业模式让微短剧在最近几年迎来井喷式发展。
02
“半路出家”的从业者们
快速崛起的市场涌入了大量的从业者，他们多数是半路出家，有的从传统影视行业进来，有的从电商、广告、直播，甚至完全不相关的传统制造业跨界而来。
某剧本工作室负责人张扬（化名）是去年进入小程序剧行业的，他的公司原本主要做的是网络剧、网络大电影的剧本服务工作。
“我们其实2022年已经关注到微短剧行业了，之所以没有做，因为当时的制作费、剧本费太低了。制作费也就5万到10万之间。剧本费也就几千块钱，像我们传统编剧行业，一个剧本儿几千块钱，实在是没办法做。”
已经有十年行业经验的编剧刘晨（化名）在接受剧风营采访时，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我三四年前就接到过微短剧的活儿，但编剧费实在太低了，甚至赶不上我刚入行写网大的价格，我之前接触的一个项目，60分钟的内容，预算才1-2万。”
但张扬最终还是选择在去年加入了这个行业，因为微短剧崛起挤压了传统网络剧、网大的市场空间，“目前网络电影和10分钟短剧，从开始立项备案到审核上线，最少需要一年多时间。投资的话，网大300-500万，10分钟短剧200万-300万左右，甚至也有500万的。所以投资越来越大，周期越来越长，就导致项目越来越少。而小程序短剧不需要备案，从剧本到上映，快则1个月。另外，投资很低，回款特别快，目前主流三五十万就可以拍摄一部。于是投资的人就越来越多。”
像刘晨这样经验丰富、有成熟作品的编辑，从事微短剧的编辑性价比太低，所以目前微短剧的编剧大多数是没有太多经验的新人，包括网文作者。
导演严沛梁是广告导演出身，2022年，机缘巧合加入微短剧赛道，后拍摄出《闪婚后，傅先生马甲藏不住了》《哎呀！皇后娘娘来打工》等多部爆款短剧。
“最开始行业是男频剧为主，我算是业内第一批专门拍女频剧的短剧导演，连着拍了十几部，连爆了好几部。”
从电商行业转行进微短剧行业的胡云川也印证了严沛梁的说法，“微短剧最开始以赘婿题材为主，后来才有了战神，2022年底才开始有了女频，而且越来越多的爆款都是女频剧。目前市场上男女频大概是四六开。因为2022年国家出台了监管政策，男频的题材比较容易踩雷，女性一般是家长里短或婚姻爱情，踩雷的可能性比较小，除非是《黑莲花上位手册》这样的极端复仇题材。”
“爆剧不一定是好剧，也可能是很烂的剧，只不过市场上有些观众吃这一卦。我可以绝对地跟你说，现在95%的竖屏短剧都是烂片。”严沛梁表示。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短剧的节奏太快，成本太低了。在横店，一部竖屏短剧的拍摄团队通常只有十几个人，这包括演员、导演、场务所有工种，甚至没有某些大剧一个摄影组的人多。而且因为节奏快，这些班子大部分是临时搭起来的，工作人员之间往往相互不认识，还没磨合好，短剧就拍完了，这导致在拍摄中，团队缺乏默契。而想做出爆款短剧，从制作环节来说，一个稳定的全职团队几乎是必备选项。
各环节极致压缩的后果就是抄袭、雷同，只要不是全篇照抄的洗稿，在微短剧行业里都被默认正常；视频制作环节则形成剪辑模板，具体到第几集第几点有个卡点都有公式可套用。
中国影视产业喊了几十年的工业化，居然率先在小程序短剧领域完成。
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微短剧从业者表示，“微短剧的后期根本不用动脑子，纯靠体力堆起来，我们行业内其实看不上这份工作，都是刚入行年轻人或者跨行人员在做。”
不可否认，在两极分化异常严重的影视行业，微短剧客观上给中腰部编剧、制片人、演员提供了生存空间。有短剧从业者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什么人都可以拍短剧，摄影师、灯光师、搞直播的，都来导戏”，“什么人都可以演戏，网红、模特、主播”。
我们注意到，几乎这个行业内所有从业者在谈论微短剧时，没有人会讨论艺术、理想、热爱，而是更多在讨论爆款、赚钱、观众心理。
“要快，大家都在挣快钱”某男频短剧的男主角刘清（化名）说。他最辉煌的经历是演过某央视黄金档电视剧的配角，网大、网剧都拍过。“最初觉得这跟我认知的影视作品是两个概念，心里接受不了。等短剧的投资慢慢从几万、十几万上升到三五十万，就接受了。不是我选择市场，是市场在选择我，要做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在微短剧这个风口赛道，挤满了像刘清这样，想搭顺风车的人。
03
泼天的富贵流向谁
又是谁在为微短剧付费
8天时间充值流水破了亿，24小时充值破2000万，自去年以来，微短剧行业一直流传着这样的造福神话，微短剧真的这么赚钱吗？
至少从影视上市公司的财报来看，是这样的。头部短剧公司映宇宙在最新一期财报中称，上半年公司短剧业务带来了近5亿元的收入增量，成为公司重要的业绩增长点。2023年，短剧业务为柠萌影业贡献了3223万元的营收，同比增长超过12倍，使得柠萌的毛利率由2022年的亏损状态提升至25.6%。
但实际，微短剧行业跟大电影行业一样，具有明显的头部效应。赚钱的微短剧的确赚钱，但它们数量非常少，不超过10%。不仅如此，相比传统电影、电视剧，一旦出现爆款可以有动辄数倍，数十倍的回报，微短剧的毛利润非常低。
某头部小程序短剧平台负责人刘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讲到，“小程序短剧是一个低毛利率行业，头部毛利率也不到10%。”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程序短剧的收入重度依赖投流。按照行业平均ROI标准1.2来算，假设投流1亿元，其利润不超过2000万元，这还包括人力和拍摄成本在内。扣除后净利润大约在几百万元，然后由小程序平台方、承制方等上下游参与者共同来分。
“抛去投流费用，小程序平台和承制方大概只能拿这个产业链上的10%。近期有渠道开始抽取高额的通道费，所以即便是头部小程序平台和承制方，毛利率也很低。”刘凡表示。
也就是说，这个产业链内大部分的钱其实是被产业链之外的流量平台赚走了。
“短剧平台、制作方都会有亏损的可能，而抖音、快手、微信、百度等流量平台是稳赚不赔的。”胡云川表示。
不止一位受访对象表示，投流给短视频平台带来了大笔广告收入，其次才是爆款剧的版权方和发行平台。
不管是小程序平台方、承制方还是抖音、快手这样的流量方，他们赚到的钱，最终都是来源于观众的付费。
《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4）》显示，经常观看（微）短剧的用户占比达39.9%，仅次于电视剧/网络剧和电影/网络电影，而31.9%的用户曾为短剧内容付费。
虽然根据夸克数据，搜索短剧的各年龄段人群中，18至24岁的年轻人占比高达34.3%，位居首位，但实际上，真正付费的却主要不是这些年轻人，而是二三线城市的“80后”及年纪更大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文化水平相对较低，对互联网使用并不娴熟的人。
有业内人士透露，“年轻人不是微短剧真正的目标用户，因为他们获取娱乐内容的途径很多元，还会搜索盗版内容，不太会愿意付费。那些对手机玩的不太熟的中老年人才会是我们的目标用户，微短剧其实赚的就是信息差的钱。”
“这个赛道起码还有三年红利”，胡云川认为，“目前才不到400亿市值，未来有望到1000亿，那么至少还能再吸纳一倍的就业。现在各地政府有面临着拉升就业的压力，那从这个角度，微短剧培训未来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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