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小溪
看够了小儿科悬浮职场，终于有国产剧拍出了熟龄男女的真实人生。
以往的国产剧，大多属于年轻人，而人到中年之后的下半场总是隐身，没人知道熟龄男女们在童话之后究竟过得怎样。最近爱奇艺这部《城中之城》，则把之前国产剧里没人关注的角色下半生真实展现出来：一群熟男熟女在金融围城里相互算计斗法，从银行柜台到投行融资、股价操纵，老谋深算的叔圈姐圈大佬对照职场新人，主打一个中年危机对照应届生危机。大概是近期国产剧里人生危机含量最高的一部现实题材。
在这种现实冷峻的叙事下，小鱼觉得好看的从来不是职场，而是此起彼伏的人生真相。
全员“熟人局”
《城中之城》的主角团是一群熟龄职场人，平均年龄40+，面对的人生问题也都是真·中年危机。
于和伟饰演的深茂行支行副行长赵辉，家庭和事业“内外交困”。挚爱早亡，来了个酷似亡妻的女人靠近他，女儿得了罕见病，明处暗处不少人想借机笼络，以为升职行长板上钉钉，结果支行行长空降，中年危机buff叠满，钱、权、欲织就密网想要套牢他。视赵辉为死对头的苏见仁在职场偷奸耍滑如鱼得水，但家里一样四面漏风，父亲刚刚去世，和儿子的关系要费力修复，心动女嘉宾也对他没兴趣。
而随着师父戴行的离世，四个老同学也面临兄弟阋墙、兔死狗烹的残局。谢致远一招美人计算计两个人，就想让赵辉和苏见仁对他的信托产品买账。居安思危的苗彻和赵辉惺惺相惜，但赵辉的“灰化”，也意味着二人终将走到针锋相对的一天。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这种情节读来令人觉得新颖，因为过去几年国产剧低幼化倾向明显，现代剧类型主力军还都是家庭剧和偶像剧，现实呈现的力度主要靠凑钱买房和家庭成员扯皮。
“熟人局”之外，《城中之城》也用年轻人这条线与熟男熟女们形成一种互文，算得上是这些大人们的前史。
剧作曾借戴行之口，说出了陶无忌和赵辉的相似性：有悟性、有方法、勤勉，吃咸鱼抵得住渴。二人都出身平凡白手起家，在银行站稳脚跟，全凭机灵、韧劲和师父提携。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陶无忌初入职场有理想主义，但在银行复杂的人际、利益系统里，没有背景的他调岗失败、被打发下乡，可以想见，赵辉走到如今副行长的位置，大抵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而今，曾经戴行的弟子赵辉，成为了陶无忌的师父，命运或许错位，也可能重演。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沈婧和田晓慧这对表姐妹，也是同样的对照组。聪明乖乖女田晓慧在表姐的“指点”下步步为营、人人可做棋子，她的现在补全了如今“金钱代言人”沈婧的过去的拼图——没有父辈助力的她，凡事看不到感情只看得到利益，靠自己成为远舟信托的副总裁，像田晓慧如今这样，一步步沦陷在金钱围城中。
《城中之城》截图
两相对比，赵辉和陶无忌还算是有原则，而沈婧和田晓慧更像在金钱和权势一轮轮诱惑下失守人性和底线。《城中之城》这两组命运互文的男女交叠在同一个时空下，凸显了价值观碰撞，现实的警示意味因此更强。
两重围城
《2023年剧集网播表现及用户分析报告》显示，去年上新的国产剧热播前20名中，古偶剧占据了大半壁江山，现实题材这边唯有爱奇艺的《狂飙》挑起了大梁，能像《城中之城》这样高度专业的金融题材更是凤毛麟角。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城中之城》的播出成绩一路直上，目前爱奇艺热度已突破9200，央视收视率破3，足见观众的喜爱。
《城中之城》的专业度之高，可类比现实商战。有财经博主指出，剧中的案例借鉴了某地产开发商的金融大瓜，该开发商违规挪用在建项目资金，设立类金融机构放高利贷，用各种手段压缩项目公司利润并出表进行体外循环，造成上市公司现金流紧张。
这与《城中之城》中田晓慧在峻龙地产看到的不谋而合。峻龙地产吴氏父子将美盛银行的拆了又拆，专款专用的银行贷款左右挪用，一听说银行查账的消息，全公司风声鹤唳，熬夜对账。而成功预警了这次查账的田晓慧，被视为公司大功臣，青云直上火速升职。
作为一部以金融业为背景的现实主义大剧，《城中之城》对银行系统的各个环节链条都做了精准的风貌展现。前台的柜员拉存款、对公部的职员给小微型企业放贷、审计部的员工如何内审，都在剧情推进中一环扣一环，让观众逐渐了解这个“黑箱行业”。
剧作中有一个细节，陶无忌和胡悦为拉存款绩效考核苦恼，业务主管朱强介绍了作为“过来人”的经验：让他的有钱“朋友”存几千万，陶无忌提供最高的三分半利息，考核期一过，朋友把钱取走，三分半的利息朱强抽走两个点。弹幕老师表示真实，银行人“基操”。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更重要的是，《城中之城》并不是单纯的“搞钱”，而是借金钱围城考验人性，在虚空之上再造人性围城。开场的大戏，是从业多年的银行高层戴其业面临的自我拷问：多年扶持的民营企业嘉祥实业，在海外遭遇资本市场做空，出手帮扶嘉祥走“表外”程序批出贷款是违规操作，但不帮，嘉祥就要被海外资本蚕食，究竟怎么选？金钱无情，但金融与民生息息相关，如何做得到不带一丝情感？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戴行的下一辈，同样在金融之城里映照了自己的个性。苏见仁“天生大情种”，20年前紧追李莹，现在迷恋周琳，结果因为恋爱脑翻车；谢致远唯利是图，算计师父两头赚钱；苗彻清醒有格局，早早在微澜间洞见巨浪将至。赵辉廉洁自爱，不想让白衬衫沾染灰尘，但在抉择面前，还是身不由己。“做银行，要九正一邪，在遵纪守法的基础上，尽量给出更多操作空间。”戴行的这段话，堪称本剧题眼，金融再专业，本质上也是人的生意，而是人就有软肋，此所谓人性围城。
《城中之城》截图
银行业不好拍，容易浅尝辄止、隔靴搔痒，但《城中之城》用扎实的群像建构了一座金融之城。在《城中之城》中，钱不是寡淡的名词和工具，而是被充分延展分拆的现实概念。在陶无忌和周琳身上，钱是市井、具体，有生活气的，它是退休老年人的存款，是田晓慧妈妈这样的股市散户的一波涨跌，是周琳的房贷和把儿子接到身边生活的底气。
而在熟男熟女的视角中，钱的面目更加复杂，开头戴行违规救助民营企业，钱是上下波动的股价和K线，在峻龙地产、远舟信托，钱变成了金融业和房地产业博弈的工具。就连两个小年轻陶无忌和田晓慧的恋爱戏，也反映的是价值观与人性差异，不禁令人感慨：人生如棋局，你我皆棋子。
刺穿潜台词，国剧向前一步
都说中国人是最讲究厚黑学和礼法的，但国产剧这么多年却再罕见真正的人情世故。要么是虐恋刀子撒糖精，要么是热血少年爽文番，总之不痛不痒。
而《城中之城》刺穿了这些，将那些发生在我们现实生活中的潜台词搬到了荧屏之上。
峻龙地产的老吴总，是赵辉的救命恩人，玩弄金融杠杆和人情杠杆都是一把好手，赵辉女儿生病要200万美金，老吴总用救他女儿的人情试图拿捏他，自己还在病床上，还关心赵辉有没有收钱。
即便亲人也逃不脱关系学的金科玉律。田晓慧进入峻龙地产，就是靠的表姐沈婧的猎头透题。沈婧同样无利不起早，把表妹当作峻龙地产的内线，先向她透露查账的消息给个甜枣，在别的案子上松松口让点利，田晓慧拿到30万奖金，紧接着沈婧就让她窃取长滩项目的商业机密。一来二去，实打实的奖金进账加上沈婧的PUA，田晓慧彻底进了连环套，一步步沦陷在金钱局里。
《城中之城》剧情截图
中国人向来讲究人情债和关系学，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翟学伟教授在《人情、面子与权力的再生产》一书中道出：中国社会运作的核心概念就是“关系”，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人情、面子与权力运作等，“关系也不是哪个社会学家的重大发现，而是每一个中国人都心知肚明的行事原则。”
就连本剧的男主，看似是学霸和上进青年，同样有着利用关系的展现：戴行原本替他写纸条递话推荐，结果人突然离世，他斟酌再三还是找机会把纸条塞给了赵辉，实现了最大程度的自荐。对外，他则不漏痕迹地说自己是赵行的徒弟，暗地里也懂得用关系为自己谋利好。
早在90年代，黄建新导演就拍过不少反应国产职场的剧目，比如《背靠背，脸对脸》，聚焦的就是一个地方文化馆里勾心斗角、玲珑剔透的人情世故，一群人为一个正科级位置费尽心机、尽显官场丑态，揭示出阶层固化下底层向上流动困难的残酷真相。
不知怎么这些年来国产剧反而变得不敢触碰现实。近年来，除了全民追逐的《狂飙》，多数还是在隔靴搔痒、用现实题材为言情做嫁衣裳。
敢于将那些灰色的潜台词搬到台面上，用剧作刺穿现实，这是《城中之城》立意最高的一点。产量大爆炸的时代，总需要这样犹如一把匕首的剧集，才能将那些现实里没说完的话在剧作里说尽。有了如此寒光，才能让温吞的国产剧有了现实推力，再往前大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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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营｜三土
校对｜刺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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