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界的“金庸魔咒”
作者 | 闫学功
封面来源 | 《射雕》官网
与马云不同，丁磊是个低调的金庸铁粉。
24年前，马云把金庸请到西湖畔“华山论剑”，仅有的几位能坐在金庸对面的企业家中就有丁磊。当时，丁磊告诉金庸，自己最喜欢段誉和王语嫣。
在业务上，丁磊比马云离金庸更近。
此前，网易旗下便拥有《天下》《逆水寒》等诸多武侠IP游戏。2024年，金庸百年诞辰，网易投入600人团队、6年时间和10亿元的金庸IP游戏《射雕》亮相，公测时间被定在金庸百年诞辰纪念会的次日。
丁磊表示，目前市场正需要非常优质的武侠题材游戏出现。
然而，顶着金庸最负盛名的IP，高调宣发的《射雕》，截至4月21日，上线25天后iOS端流水2745万元（点点数据），评分2.5。这个数字，不足“同门师兄”《逆水寒》同期的十分之一，与想对标的《原神》更是相差数十倍。
回顾金庸IP游戏改编史，折戟案例比比皆是。从网游到单机游戏，从大厂到独立工作室，大多难逃“扑街”宿命。
自带流量、拥有上亿书迷的金庸IP，为何成为游戏厂商走不出的“江湖魔咒”？
网易弯弓，《射雕》未成
丁磊曾这样调侃金庸：“金大侠，你把我们一代年轻人的时间给耽误了呀。”
如今，《射雕》“耽误”了网易。
网易对《射雕》抱有很高期望，砸进去10亿真金白银，在游戏上线两年前便开始预热。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和投行的担忧。
据点点数据，《射雕》iOS端上线首日流水为22万美元，不足《逆水寒》同期的1/6，此后日流水也没有明显走高，反而一路下跌。
摩根大通在一份研报中指出，由于初期表现逊于预期，将《射雕》的首月流水预测从4亿~5亿元下调至1亿~1.5亿元，前十二个月流水预测从30亿~40亿元下调至10亿~20亿元。
目前，《射雕》iOS端评分仅为2.5分，明显低于《逆水寒》（3.5）和《天涯明月刀》（4.5）。有玩家不无失望地评论，“浪费了金庸这么好的IP”。
从开服至今，《射雕》的官方微博下充斥着玩家对画质和优化不满的声音。在多次更新优化后，仍有大量玩家反映画质模糊，手机端卡顿、过热等问题，甚至有人吐槽这是“2014年的画质”。
在玩法方面，试图在轻社交的《原神》和重社交的《逆水寒》之间找到中间道路的《射雕》，被不少玩家评价“玩不明白”。低龄化的美术风格和低幼的人物造型，也是玩家吐槽的重灾区。
图源：《射雕》官网
网易之所以重金砸下去做《射雕》，很大程度上是看重“金庸”二字背后的IP力量。
网易《射雕》涵盖了金庸最著名的作品“射雕三部曲”，包括《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
金庸创立《明报》之初，首年销量仅有千份，一度濒临破产。但《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连载完成后，《明报》年销量已达5万份。用作家倪匡的话说，“《明报》不倒闭，全靠金庸小说”。
倪匡还曾评价，《射雕英雄传》“奠定了金庸武侠小说巨匠的地位，人们不再怀疑金庸能否写出大作品来”。
据雪豹财经社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射雕三部曲共被翻拍超30次。83版《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更是多次打破收视率，据《香港电视》杂志报道，《神雕侠侣》收视率在香港一度超90%。
而知名IP与游戏的结合，也的确能碰撞出令人惊喜的火花。
网易开发的武侠题材游戏《逆水寒》，改编自温瑞安的《四大名捕》《说英雄谁是英雄》和《神州奇侠》三部小说。据Sensor Tower数据，2023年《逆水寒》手游为网易带来了超百亿元的流水。腾讯的《天涯明月刀》改编自古龙武侠小说，至今仍是武侠游戏赛道内的头部玩家。
网易2021年推出的手游《哈利波特：魔法觉醒》，因较大程度上还原了原著中的魔法知识课堂、舞会、烟花秀等活动，将霍格沃兹搬进了屏幕，吸引了不少玩家。上线首周力压《王者荣耀》，在收入榜排名第一，首月流水超10亿元。
尝过IP改编甜头的网易，这一次，为什么偏偏在被影视界奉为神话的金庸IP上栽了跟头？
游戏界的“金庸魔咒”
金庸IP游戏化，始于1993年由智冠科技推出的《笑傲江湖》，至今已有超30年历史。
顶着金庸IP第一款游戏的名号，《笑傲江湖》卖出了超10万的销量。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智冠科技，借机迅速推出了多款金庸IP游戏。其中，杂糅了14部金庸小说的《金庸群侠传》成为代表作，在上世纪90年代与一度与《仙剑奇侠传》齐名。时至今日，不少游戏论坛仍然有玩家讨论这款古老的游戏。
一款杂糅了金庸所有著作的游戏火了近30年
进入千禧年后，游戏从单机时代来到网游时代，一股新的武侠风潮掀起。
昱泉国际的《笑傲江湖网络版》凭借国产第一部3D武侠游戏风靡一时，带动一时火爆跟风的“XX江湖”系列。搜狐畅游的《鹿鼎记OL》巅峰时期有超30万人同时在线，完美世界收购昱泉国际子公司后推出的《笑傲江湖OL》曾实现40万在线人数，是当时武侠网游的最高记录。
然而，到这一阶段，金庸IP的光环在游戏界已经逐渐失灵，武侠风网游最终昙花一现。
一方面，当时更成熟的韩国和欧美网游进入中国，《跑跑卡丁车》《魔兽世界》等挤掉了“江湖”的位置。另一方面，套皮武侠游戏、“标题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层出不穷，打着金庸IP的游戏成为不少厂商赚快钱的手段。
它们顶着金庸的光环迅速吸引大量用户，但玩家很快被粗制滥造的游戏内容劝退，甚至出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整个武侠游戏赛道逐渐落寞。
曾经红火一时的《笑傲江湖网络版》和《鹿鼎记OL》，都以关服为终局。这一阶段唯一的幸存者是搜狐2007年上线的《天龙八部OL》，至今仍然是公司最重要的现金牛，营收占比超过70%。但33亿元的营收绝对值，远不如《王者荣耀》（107亿元）和《PUBG Mobile（和平精英）》（82亿元）等热门游戏。
到最近10年的手游时代，金庸IP已不再是游戏厂商眼中的香饽饽。完美世界还在尝试将自己手中的金庸IP不断游戏化，在《倚天屠龙记OL》和《射雕英雄传OL》端游停服后推出手游版，但都反响平平，泯然众人。
最近的开放世界热，让金庸IP再次走入玩家视野。
网易重兵投入的《射雕》，从一开始就想对标《原神》，制作团队曾在一部纪录片中23次提及《原神》。腾讯还在开发中的《致金庸》，也定位于开放世界武侠游戏。
金庸IP改编游戏的天然受众是从小看金庸武侠小说的用户，但这个群体以36~45岁之间的男性居多（编者注：数据样本来自京东平台上购买金庸书籍的用户，由“京东大数据”披露），既不是当下的主流游戏玩家，也不是游戏产品的消费主力。《射雕》制作团队在策划之初就想极力摆脱这一禁锢，在建模上采用更年轻化的方式，玩法上也对标《原神》。
反观在商业表现上更出色的《逆水寒》，原著成书时间比《射雕英雄传》晚了近30年，游戏玩家也更加年轻。据点点数据，《逆水寒》24~30岁的玩家占比超过60%。
纵观金庸IP改编游戏史，30年来，倒在金大侠“剑下”的游戏比比皆是。当侠客们逐渐老去，情怀这款调味品，还能赋予金庸IP多少光环？
成也IP，败也IP
对改编游戏来说，IP既是冷启动的保障，又是内容和口碑上的一把枷锁。
作为国民级IP，《射雕》在上线之前不出意外地吃到了红利。据网易披露，《射雕》预约玩家超过1450万。但也正是因为射雕三部曲的故事太深入人心，游戏改编难度很大。
玩家对故事文本早已耳熟能详，熟悉主要人物的结局和剧情走向，让游戏天然少了很多的探索空间。相比之下，没有原著IP限制的游戏，往往在内容创作上更自由。《仙剑奇侠传》《轩辕剑》等原创故事，更容易给玩家新的游戏体验。《原神》更是通过几乎每月出一个新人物和新剧情，来制造新鲜感。
而创作新的剧情和内容，又往往会因为“颠覆经典”而不被原著粉买账，甚至被认为是在“魔改”剧情，被贴上“套皮”的标签。
《射雕》游戏中柯镇恶造型 图源：《射雕》官网
另一方面，大IP改编的游戏在坐拥大量初始玩家的同时，也要承受原著粉丝更为严苛的审视。IP也会成为口碑的放大器。好的游戏内容+大IP，会收获成倍的关注和声量。但当游戏质量不高时，IP光环反而会将缺点放在聚光灯下，暴露在挑剔的玩家面前。
比如，早期因还原度高而受到好评的《哈利波特：魔法觉醒》，后期游戏内容高开低走，上线一年后诸多原著中内容迟迟没有更新，PVP（玩家对战玩家）平衡性不佳，最终导致收益下降。
目前，上线两年多的《哈利波特：魔法觉醒》在iOS畅销榜上排在百名之外，已经成为“others”。完美世界的《诛仙》《武林外传》等游戏，也复刻了这一高开低走的曲线。
网易《射雕》踩的坑，恰恰在于把IP看得太重，执著于放大IP本身的影响力，反而忽略了内容。
据游戏工委发布的一份报告，超60%的核心手游玩家在选择产品时，最看重画质、玩法和画风，仅20%的玩家最重视IP。而武侠著作IP本身的影响力也在逐渐式微。
据伽马游戏，2023年1-9月，小说改编的游戏IP仅贡献了移动游戏IP市场收入的1.83%。
文学作品改编IP中的头部作品，吸金能力也十分有限。2023年1-9月，共有12款跨领域（包含动漫、文学和体育等）IP改编的产品登入移动游戏流水TOP 100榜单。其中，动漫IP改编产品流水占比为59.16%，而文学IP仅占21.43%。
如果用武侠小说作比，内容是内力，IP便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金庸曾在《射雕英雄传》中这样描述内力的重要性：“内功修为全仗积累，非几下奇妙巧招可以达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