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美国、德国、日本、韩国特约记者李准青木文竹济冬
近日，著名医学期刊《柳叶刀》刊载的一项新研究显示，目前，全球一半国家的生育率已经低到无法维持其人口规模。预计到2050年，3/4的国家人口将减少；到本世纪末，97%的国家人口都将减少。仅有少数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国家，能够保持在每名女性生育2.1个孩子的更替水平之上。研究人员之一、美国健康指标与评估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斯坦·埃米尔·沃尔塞特表示：“我们正面临着21世纪惊人的社会变革。”面对严峻的生育形势，相比我国，欧美等发达国家陷入低生育率时间更久，采取行动也更早，各国如何采取组合政策来促进生育，其中的经验与教训值得借鉴与反思。
美国：帮助“想生”的夫妻
世界卫生组织指出，国家总和生育率需要达到平均每名育龄女性生育2.1个孩子，才得以维持该国长期的人口世代更替。但过去几十年，美国总和生育率不断下降，1960年高达3.7，之后一路下滑，从2010年开始就一直低于2，2020年更是达到历史低点1.6。
美国生育率降低有多方面原因。最显著的是，美国人推迟结婚或放弃结婚的人越来越多，女性结婚年龄和首次生育年龄越来越晚，单身女性的生育率不到已婚女性的一半，还有很多夫妻表示不太想要孩子。此外，美国人还有儿童保育成本上升、学生求学债务飙升、家庭友好政策缺乏、职场严重歧视母亲，以及对政治动荡的担忧。
生育率下降给美国社会造成诸多负面影响。美国健康指标与评估研究所所长克里斯托弗·默里表示，随着劳动力减少，经济总规模会下降，尽管人工智能技术可能会减少劳动力对经济的影响，但房地产等行业将受到剧烈影响。未来几十年，各州政府可能面临严峻的财政挑战，难以维持社保资金。
美国试图通过移民来缓解生育率下降的趋势。美国前财政部长保尔森表示，我们应该发挥自身优势，欢迎世界各地的人才，为他们提供稳定、开放、竞争的商业环境。不过，持续不断的移民涌入，并没有让出生率下降得到多少缓解。有美国议员建议给父母发放子女津贴，大量证据表明，这确实会在短期内略微增加婴儿数量，但不能产生重大的长期影响。
纽约大学社会学学者莎拉·考恩认为，要重点突破那些“未满足的生育率”，有的夫妻因为生育负担重或养育成本高“想生而不敢生”，这才是家庭政策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目前，“公共托儿服务”是唯一被证明能持久提高生育率的政策，所以，美国政府致力于提供高质量的托育服务，且适用于所有年龄段孩子。他们还实行带薪产假，对生育治疗、儿童教育和住房等进行补贴，减少生育障碍。
德国：最多享受3年育儿假
最近二三十年，德国生育率一直处于全球最低水平之一。德国联邦人口研究所数据显示，自2009年以来，德国出生人口数量降至14年来最低水平。2023年每名德国妇女平均生育1.36个孩子，统计人员直呼：“这下降速度也太快了。”
德国专家将出生率下降归咎于众多危机。“除了新冠大流行之外，乌克兰战争、通货膨胀和气候变化加剧也让人们感到不安，”德国联邦人口研究所专家布贾德表示，在多重危机的时代，很多人都不太想生孩子。柏林科学中心主席尤塔·阿拉曼迪格认为，出生率低的主要原因是养孩子和工作越来越难以兼顾，不少父母长时间工作，难以照顾孩子，需要全日托的小学生越来越多。许多家长还抱怨，养孩子太烧钱。尤其是最近两年物价高涨，德国联邦统计局统计，养育一个孩子至18岁，父母要花费约14.8万欧元，特别是6岁前，平均每月各种费用587为欧元。
德国出生人口持续减少，预计到2035年，德国技术工人缺口将达到700万。由于技术人员的缺失，将让以“德国制造”闻名的德国经济陷入困境。2023年，德国经济缩水0.3%，成为去年表现最差的主要经济体。五大经济研究机构还将德国今年GDP增长率预期由1.3%下调至0.1%。此外，老龄化加剧还让德国养老金发放越来越难。
为鼓励人们生育，最近两年，德国加大对幼儿家庭的支持。2023年起，第一和第二个孩子每人每月可领取219欧元的儿童金，第三个孩子为225欧元，第四个及以上孩子为250欧元，并为低收入家庭和单亲家庭每月发放额外的津贴。父母还享有14周的带薪产假（产前6周和产后8周）；早产、剖腹产、多胞胎或残疾等情况再加4周，每位父母可享受最多3年的无薪育儿假。每对父母还能领取2928欧元的育儿补贴，并享有6384欧元的免税额度。德国还大力建设托儿所，帮助父母解决后顾之忧。2014年德国只有5.3万个托儿所，2023年已有6万个，部分地区儿童日托还可免费。
日本：用人工智能帮忙“找对象”
日本是世界上少子化、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日本厚生劳动省资料显示，包括外国人内，2023年新生儿数量为75.8万人，比前年减少了4.1万人，刷新了日本有人口统计以来的历史最低记录。日本专家预测，今后新生儿可能会进一步减少。在日本，年轻人普遍晚婚、晚育，结婚数量也在逐年减少。日本综合研究所首席研究员藤波匠表示：“自新冠疫情以来，雇用关系变得不稳定，行动限制、年轻人相遇的机会减少等，生育成本和教育成本过高，导致结婚数量大幅减少。”还有职场性别歧视严重，男女工资差距巨大，女性不得不边工作边承担家务、育儿、看护等，导致女性结婚和生育意愿不断降低。再加上日本高度老龄化，社会阶层固化，移民政策也不如美国开放等原因，都在进一步加剧“婴儿荒”。
为解决年轻人晚婚、结婚意愿下降的问题，日本中央和地方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比如，为各地方结婚支援中心拨款，举办面向年轻人的生活计划以及支援结婚研讨会等。以栃木县为例，当地在县内配置结婚咨询员，以扩大年轻人选择对象的范围。结婚支援中心还引入了“人工智能匹配”，通过人工智能为用户推荐合适的对象。截至去年3月末，共有36个道府县运营结婚支援中心，其中导入了人工智能匹配系统的府县达31个。
在所有举措中，经济支援政策为重中之重，其核心是扩大儿童津贴额度。2023年5月底，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宣布，未来3年每年都将投入约3.5万亿日元，实行“儿童未来战略方针”，承诺于2024年底取消对儿童父母的收入限制，并将儿童领取补贴的年限延长至高中毕业；取消种种入园限制，实施“直接入园制度”，无论父母是否工作都可以把孩子托付给幼儿园。除了加强儿童津贴等经济支援，日本政府还提出扩充儿童保育、病儿保育、产后护理等补贴，以及推进民众工作方式改革等措施。日本还创造有利于育儿的环境，提出杜绝加班文化，呼吁企业提高工资，消除公司内的性别差距，提倡男女都应做家务、育儿等工作。
韩国：3+3育儿假，每月领3万
今年3月，韩国釜山市某小学开学典礼上，一年级新生仅有7人。而在韩国6100多所小学中，2.5%的学校没招到一名新生。韩国统计厅公布，2023年，韩国出生人口为23.5万人，“总和生育率”从2022年的0.78降至2023年的0.72；去年第四季度，甚至只有0.65。
“韩国出生率一路下滑，似乎没有‘刹车’的意思，反而在‘加大油门’。”韩国银行调查局认为，韩国青年人口主要集中于首都圈，由此引发的竞争过热，导致住房负担重、育儿成本高，是生育率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韩国保健社会研究院的专家则直接指出，年轻一代在精神和情绪上都拒绝生育才是根本原因，生育被女性认为是沉没成本。随着韩国出生率持续走低，越来越多的幼儿园和学校停办。不少学校关停后改为养老院，孩子们用过的积木现在成为爷爷奶奶的玩具，不少结婚礼堂陆续将招牌改为殡仪馆，韩国社会面临巨大的改变。
为缓解“婴儿荒”，韩国2020年底通过了《第四次低生育与老龄社会基本计划（2021-2026年）》，宣布自2022年起，向有0~1周岁婴儿的家庭每月提供30万韩元（100韩元约合5.2元人民币）的育儿补助，到2025年逐步上调至50万韩元；向孕产妇额外发放200万韩元的生育补贴；新设“3+3育儿假”制度，即孩子出生后12个月内，为夫妻双方各提供最长3个月的育儿假，每人每月最高可领取300万韩元津贴；政府还增加对多子女家庭的支援，并制定规则保护婚孕产期的职场女性。
尽管韩国政府投入了“天文数字”的预算，但问题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韩国总统尹锡悦表示，低生育率问题不能通过短期或一次性措施来解决，要制定让民众切身感受到实惠的政策，完善配套支持措施，切实减轻家庭的后顾之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