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三千年
文/刘晓云
春寒料峭，一场夜雨之后的清晨，我们一行人，沿着蜿蜒起伏的公路，一直上行，去黄草山“十二居”，寻找桃花的那一抹嫣红。
黄草山是涪陵与长寿交界的山峰，峰峦叠嶂，连绵起伏。在黄草山森林公园里，有众多的农家山庄，“十二居”是其中之一。
这天空气阴冷潮湿，冷得清冽，湿得仿佛能拧出汁水来。
车窗外映入眼帘的是刚砍完榨菜的土地，绵延不绝。这一片片厚重的土地，曾迎接了多少日升月落，演绎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又寄托着多少游子的乡愁呢？此时，这片褐色土地，正袒露着母亲的胸怀，期待着风调雨顺，期待着五谷丰登。
我们到达“十二居”时，“十二居”的桃花正氤氲在轻乳一样的雾气里，仿佛穿了一件薄如禅翼的轻纱。既伸手可触，又似有若无。这层似有若无的雾气，为这片桃花增添了几分唯美与浪漫。
桃树的枝条上，正缀满水滴形的花骨朵，虽然幼小，却坚挺而饱满，冒出花托的那点嫣红鲜艳夺目，浓烈如酒。那浓烈的嫣红已做好绽放的准备，期待随时喷薄而出。氤氲在蝉翼轻纱里的星星点点浓烈的嫣红，影影绰绰，似隐若现，却又异常鲜明，好一幅意境空灵的水墨丹青。
有的花朵已绽放，经过一夜雨打风吹，娇嫩的花瓣虽已卷曲却不忍离去，没有零落成泥碾作尘。这片桃林，在凄风苦雨中酝酿着春天，一旦春风和煦，必将肆意绽放。
我在黄草山“十二居”，读出了桃花更多的精神。
大凡世上的树，都以挺拔俊朗为美，独桃树是以枝条的旁逸斜出为美。为了摘桃方便，桃树在幼苗期被摘苗打顶，以控制它的高度，所以桃树不会有挺拔的大树。桃枝有的虬曲多姿，有的修长细柔，有的粗短茁壮……真是千姿百态。它们疏密有致，以自己的排列规则，伸向天空，占领自己该占领的那一方领空，吸收天地雨露之精华。
被打断主干的桃树虽遒劲曲折，却仍然昂扬向上，就像我们的人生，不能一帆风顺，但总要勇敢面对困难。就像人类历史，总要滚滚向前，只是前进的脚步有快有慢，但前进的方向不会改变。没有一种果树有桃树这样的风骨，蕴含沧桑之美，如同人生的百折不挠，历经磨难之后沉淀出的稳重与恬静。
桃花不仅是美丽的，桃花更是坚强的。诗人陆游在《卜算子·咏梅》里写梅花：“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岂止梅花开在苦寒凛冬，耐得住寂寞，看似柔弱的桃花，不仅要耐得住寂寞，也要经历风雨的考验，而且上天对桃花的考验似乎更严格。北方每年必下一场“桃花雪”，下完这场雪，春天才正式在北方大地上站稳脚跟。我们南方有“三月桃花雨，点点美如酒”，每年桃花盛开时节，正是倒春寒盛行之时，就像“十二居”的桃花正在经历的这场倒春寒。也许只有经历过倒春寒考验的桃花，才能开得更绚烂多姿，这是时节对桃花的考验，也是春风春雨对桃花的洗礼。经过倒春寒洗礼后的桃花，必将轰轰烈烈，肆意绽放，宣告春天正式到来。
三千年来，人们一直深爱着桃花，歌唱着桃花。
《诗经》里有《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祝贺年轻姑娘出嫁的诗，用鲜艳的桃花比喻新娘的娇美。
在唐朝，有诗圣杜甫《江畔独步寻花·其五》：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桃花一族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诗人被温暖的春风吹拂得想小憩一下，一株无主的桃花让诗人为难，不知该爱深红的，还是浅红的。
诗仙李白有《忆秋浦桃花旧游，时窜夜郎》：
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
摇荡女萝枝，半摇青天月。
……
最喜欢“桃花春水生”，桃花永远伴随着春水，虽是一句大白话，却蕴含无限的诗意，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因东晋陶渊明有《桃花源记》，诗佛王维翻写有《桃源行》，喜欢最后一句“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因桃花的花瓣散落在溪水里，春天的水便成了桃花水。
元稹《离思五首》中有“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山泉散漫，溪水淙淙，一栋小楼掩映在万树桃花中，这是人间仙境，人人想往的地方啊！
在宋朝，苏东坡有《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桃花开时，嬉戏在水中的鸭子是最先能感受到水暖的。冬天鸭子也要下水，但它缩手缩脚，不会在水里肆意畅快地嬉戏。
赵孟頫是元代著名书法家，没想到他的诗也写得这么好，有“野店桃花红粉姿，陌头杨柳绿烟丝”。郊外野店旁边的桃花像施了胭脂的美女，分外明媚，田间小路上的杨柳如绿色的轻烟，丝丝缕缕，依风袅袅。好一幅明媚的春光图！
在清朝，著有《随园诗话》的袁枚有“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袁枚倡导“性灵说”，主张写诗要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认为诗歌就是自己的一种心境表露。诗人在碧桃花下伤春悲秋，感叹时间易逝，一去不回。这的确是他自己的一种心境。
历朝历代，有无数歌咏桃花的诗歌，我独爱唐朝诗人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此诗本已是千古绝唱，再经过邓丽君婉转如天籁的歌声加持，可以让人脑补出一部情节曲折，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如果只能有一种花可以象征爱情，我想只能是桃花。“三生三世”在佛教中是指一个人前世、今生与来世的轮回，人们爱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表示真爱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从过去延续到现在，再延续到未来。
我爱这被诗人歌唱了三千年的桃花，更爱“十二居”那一抹桃花的嫣红。
作者简介：刘晓云，1967年生于安徽无为县，重庆涪陵城市管理局退休职工，重庆散文协会会员、重庆市涪陵区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