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尤金]
当时钟走过2024年4月14日0点，亚洲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时，恐怕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后，黎凡特上空，将会响彻一阵惊雷。
自2023年10月7日“阿克萨洪水”行动发起以来，西方世界，或者说是主流的“国际社会”，几乎都对以色列的所作所为采取了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在这种舆论与国际环境下，当2024年4月2日以色列攻击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并造成包括圣城旅指挥官穆罕默德·礼萨·扎赫迪准将等7人遇难后，主流国际社会的媒体都忽略了伊朗作为一个拥有独立主权国家的国际威信与国家尊严，普遍相信伊朗不会采取直接的反制措施，最多通过代理人（实际上是盟友，伊朗原则上对中东大部分抵抗力量其实均不具备实际控制）实施反击的结论。
就结果而言，伊朗的行动克制且目的明确。他们在发动攻击前数日就对周边国家和域外势力进行了警告，且选定的目标全部为军事设施。从军事角度来说，本次攻击很有代表性，也有不少值得参考的地方。
必要的准备与佯动
尽管伊朗与以色列远隔两千公里，但长期以来双方彼此敌视。尤其在近些年，以色列多次刺杀伊朗学者、袭击其工业设施并赞助其国内的恐怖分子与分离主义者，导致伊朗国内上下对于以色列的态度早已忍无可忍。从某种意义上说，伊朗此次对以色列本土的攻击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伊朗情报部门长期对以色列情报工作和伊朗武装力量对以打击预案的体现。
以色列的国土防空难度总体较低。其外部拥有遍布中东的美军基地与海空力量提供情报与拦截支援，本身国土又狭小，防空系统可构成立体的多层火力网，有效拦截来犯目标，“铁穹”防空系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为了以色列的“防空神话”。而周遭敌对的叙、黎等国的机场，几乎都在以军炮兵和远程火箭炮的射程范围内，很容易就可以对后者进行压制和摧毁。这也使以色列大型防空系统习惯了固定部署，甚至极少进行转场训练，就算在与外部进行大规模交战时，也只会转移部分近程与末端防空系统到提前布置的预设阵地里。
在发动攻击前的4月8日至4月14日间，以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拉克伊斯兰抵抗军为代表的伊朗盟友们进行了多轮无人机侦察，并以巡飞弹、火箭弹乃至增程型反坦克导弹进行了多批次攻击，击伤了至少一台“铁穹”的发射系统，并打掉了少量接近边境线的无人警戒雷达。而以哈马斯为代表的巴勒斯坦抵抗运动抵抗力量，也从未停止对以色列纵深的火箭攻击。目前能追踪到的最后一次打击发生于北京时间4月13日夜间20点左右，黎巴嫩真主党使用自杀式无人机打击了以色列北部哈尼塔定居点一座指挥中心，造成当地应急小组成员重伤。
自战争爆发以来，这三支抵抗军的袭扰从未停止过。在伊朗攻击发动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行动有效牵制了对手的兵力，并完成了最初的火力侦察与准备工作，为伊朗军队的反击打开了胜利之门。
除了在以色列周边的行动外，伊朗也在通过其远端活动调动对手。在4月5日至11日间，伊朗在伊拉克边境向伊拉克抵抗力量交付了大量导弹，甚至包括部分火箭和导弹发射车。这一调动成功分散了以色列和美国的注意力，使之相信攻击行动主要会从伊拉克发动。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对伊朗、叙利亚和也门的关注程度，为他们在临战时的调整部署提供了一定的助益。
除了这些实打实的军队部署外，整个“抵抗新月”区域的特工和黑客也在行动部署的最后阶段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北京时间14日凌晨2点40分左右，以色列全国的电力供应与通讯信号系统遭遇了持续的攻击，导致了部分区域停电和通讯中断。由于以色列布置在居民区的军事设施有相当部分也一样要依靠民用电网和通讯，这使得战前准备行动不止造成了以色列民间的混乱，也成功影响了以色列防空网络和军事通讯体系的运作。
在断电之后，一切陷入混乱的时间里，伊朗特工则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们通过在地面放置干扰源瘫痪了部分以色列雷达，并在随后进行了对关键设施的信号标记与末端引导工作。他们的命运我们还不得而知，不过从以色列人至今还没有公布有相关人员被捕或被击毙的情况上看，这些特工至少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在各路抵抗者与特工们做完这一切之后，剩下的，就交给导弹和命运了。
攻击的关键——时间、地点与武器
尽管外界对于本次攻击的说法是伊朗对以色列的攻击，但从目前的情报信息上看，参战的远不止这两方，交战地点也不只是在以色列一处。而出于宣传和遮丑的目的，美国和以色列情报与媒体均在不断发出越来越夸张的报告，不惜代价的试图掩盖真相。这里我们只引述经过多方引用的消息与美国军方第一时间放出的数据，进行简单的探究分析。
最初的攻击发生在4月14日3点10分，伊朗在关闭德黑兰机场和全国领空半小时后，从本土放出了约70架“见证者”136无人机（绰号小摩托），这些鼓噪的小型无人机飞跃伊拉克上空，引起了许多人围观。在伊拉克民间拍摄的视频里，还有一位母亲抱着被引擎声吵醒哇哇大哭的孩子，对着在漆黑的夜空里仅有着模糊轮廓的无人机群挥手致意。“小摩托”的飞行速度不慢，但德黑兰与特拉维夫的距离也不近，而伊朗空军并没有能力对它们实施护航，在漫长飞行路径上的它们将非常脆弱。
在美军方面，美军调动其防空系统和在伊拉克上空值班的战斗机，并出动在阿萨德空军基地内待机的无人机和战斗机，试图拦截所有“小摩托”。但伊拉克抵抗力量的游击队员使用火箭炮和迫击炮对这座基地实施了攻击，试图阻止这一基地运作，而美军也不得不在第一轮飞机放出后疏散跑道，转而对抵抗军实施了打击。伊拉克媒体和部分军方人员对这些情况进行了通报，不过到目前为止双方均没有放出交战视频和确切战果，所以交战过程和最终结果不太好确认。
第二轮“小摩托”进入伊拉克境内的警报是前美军人员在凌晨4时整放出的，没有具体数量。伊拉克防空部队则在随后补充了之前的见证者机群下方似乎有亚音速巡航导弹的说法，不过他们并没有参战。此时第一部分的“见证者”已经在约旦领空，并开始遭遇来自约旦皇家空军、美国海空军、以色列空军与地面火力的密集拦截。它们中的大部分可能已经被击落。不过，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二轮无人机队似乎仍然在分波次缓慢放出，一直到接近凌晨五点时，依旧有姗姗来迟的“小摩托”飞跃巴士拉上空。
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巴勒斯坦人民冲破了以色列军警的封锁，冲向圣殿山上的阿克萨清真寺，打算在这片圣地迎接这些来自友好国家支援，人群的欢呼声淹没了高音喇叭，负责拦截的以色列军警见势不妙也全都仓皇地撤离了。而一些在之前的以色列入侵行动中被占据家园住所的巴勒斯坦人，也开始抄起包括菜刀和拖把在内的所有家伙，将那些自去年12月份在以色列军警保护下鸠占鹊巢的犹太人赶出自己的房子。
在伊朗发动进攻后，以军便开始对黎巴嫩边境城市和村庄展开了无差别空袭，并在葡萄园投下了燃烧弹，试图阻止真主党可能的攻击。但在5点20分左右，“冰雹”的呼啸声却响彻了整个边境，黎巴嫩真主党在四个阵地投入了不明数量的122mm自行火箭炮，对以色列军队进行了火力打击，并在部分地段与黎巴嫩方向的吉哈德抵抗军展开了联合地面攻势。
配合着伊朗的打击行动，位于也门的胡塞武装也从本土放出了由约20架无人机[可能是“瓦伊德”（也门生产的见证者“136”）或者“萨马德”，都是很经典的机型]与少量“圣城”-3巡航导弹组成的打击编队，对以色列发起了攻击。在导弹发射的同时，胡塞的特使也在沙特的王宫内进行会谈，目前尚不清楚他当时是否对沙特方面进行了通报，但沙特也确实没有拦截这些打击弹药。
到5点40分至6点之间，伊朗的弹道导弹开始投入战斗。首先参战的可能是流星3和泥岩这类相对老旧的“飞毛腿发展型”弹药，这些液体燃料导弹的发射特征巨大，所以预警来得也早，伊拉克城市迪瓦尼耶的市民也都见证了这些导弹冲上云霄的壮观景象。
而根据卡塔尔媒体的说法，在凌晨6点左右，美国在卡塔尔的特使紧急面见了伊朗驻卡塔尔大使，并要求大使向伊朗政府传达要求后者立即停止行动的要求。但伊朗大使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还一直打着哈欠。而在双方打哈哈的这段时间里，伊拉克与叙利亚边境的抵抗军则放出“见证者”238无人机。之后，一些靠前的单位则开始发射“法塔赫”110弹道导弹，其所有弹药应该在6点30分之前完成发射，且目前没有发射装置被反制造成损失的报告。
6点30分至7点间，在确认伊朗无人机和巡航导弹开始消耗地面防空火力，并使得对方的防空网出现缺口后，叙利亚共和国卫队也投入了战斗，他们在大马士革省发射了一些“海拜尔”远程火箭炮。对戈兰高地至特拉维夫中间的数个军事设施实施了攻击，并在之后迅速转移了阵地。此后，叙利亚空军开始升空，准备应对和拦截以色列可能的报复。在戈兰高地附近散落的部分被拦截的火箭弹残骸以及叙利亚凌晨军用车辆的非常调度，大概可以证明这一情况的真实性。
至此，本轮冲突中目前所有可以确认的导弹与无人机型号及其发出时间的统计，也就确认完成了。
数量、落点与打击效果
关于当夜伊朗和他的盟友们究竟打了多少枚导弹，以及具体打击效果的扯皮，可能会持续个几十年。不过，根据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司令部的声明，他们发射导弹的总数是“数十枚”。这份声明是提前准备好，在导弹落地前后发布的，其数量应该不存在造假的必要。而在美国和以色列最早发布的一份来袭目标统计中声称：伊朗发动攻击目标数量是“弹道导弹110枚、巡航导弹36枚、无人机186架”。显然，双方都没有统计投入战斗的短程火箭弹数量，美方这个最初数据造假的成分应该也不高。
个人推断是弹道导弹统计的是所有参战方共同发射的数据，一部分叙利亚远火可能也被算成了短程弹道导弹。个人推测其中伊朗大约发射了60枚左右的弹道导弹，伊拉克和叙利亚方向的各路抵抗军发射了十几到二十枚，余下的则是叙利亚的远程火箭炮。其中正规弹道导弹应该有约30%在伊拉克、叙利亚与约旦上空被美国及其盟友拦截，其余大部分应该成功抵达了以色列上空。36枚巡航导弹可能有至多12枚来自也门，余下的则来自伊朗。这些导弹被拦截的比较多，可能只有少量抵达了目标区域。而186架无人机里应该有一些是被防空系统重复计数和反复攻击的，保守计算其数量在150架左右，其中约100架来自伊朗。这些无人机中的大部分都用来浪费雷达探测和防空导弹与空空弹药了，起到了垫刀的作用。
至于打击效果，双方一如既往的各执一词。以色列和美国方面宣称99%的攻击被拦截，而伊朗则宣称50%的弹药都命中了目标。鉴于乌克兰防空部队在美国及西方媒体上的“赫赫武功”，以及被很多人拍摄到的导弹落入军事基地的影像，这个99%可能少说得砍掉三分之一才能略微接近些真相。至于伊朗50%的说法，可能指的是单纯的巡航导弹战果，而且可能也是只统计了目标区域是否被命中的算法。
伊朗对于攻击目标的选择是极为精确的，他们只选择攻击军事与指挥设施，可谓是相当克制。以至于以色列方面也只能以伊朗的导弹残骸打伤了一位十岁女童来博取同情，且不敢提供具体的遇袭坐标和视频。
不过，本次攻击依旧有无辜者受伤，因为约旦国王要求空军不分区域的对伊朗无人机和导弹进行拦截，并对以美开放领空，导致多枚伊朗无人机导弹残骸与各方未命中弹药落入城市和居民区，目前已造成3人死亡，数人受伤，许多公民的财产也遭到了损失，进一步加剧了约旦民间与统治阶级的仇恨。不过，鉴于约旦国王本来就是靠着血洗亲族和镇压民众上台，完全依赖美以确保自己地位的存在，这些决策从他的角度看反倒是很正常的。
目前披露的本次攻击受损比较严重目标，包括拉蒙机场、斯多特米查军事基地及周遭的防空阵地，以及赫尔蒙山的以色列情报总部；内瓦蒂姆空军基地和海法海军基地的损伤比较轻微；内格夫沙漠里有部分军事设施损毁，但没有具体报道。鉴于现阶段美国政府方面禁止商业卫星提供相关区域影像，并屏蔽了NASAFIRMS的火警数据，以防外界像是在俄乌战场一样使用气象环境卫星提供“火警数据”确认打击效果，外界恐怕很难通过开源信息确认以方的损失。
伊朗媒体倒是公布了一个杀死了数十名摩萨德与以军的说法，不过他们同样缺乏关键性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证词。
在目前的情况下，为了阻止以色列把自己脱下水，美国政府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以色列公布任何损失，最好直接定性一个0伤亡0损失。同时以这一宣传口径来换取以色列不要对伊朗及周边国家进行报复，最终达到全力确保大选安全的目的。为此，拜登及其他的美方人员均称此次攻击为以色列“巨大的胜利”。
至于这到底是不是以色列和美国的胜利，恐怕也已经没人在乎了。毕竟，世界是物质的，但是本世纪世界上的主流意识形态还是颇为唯心的。
影响
客观的说，使用常规弹头的中远程弹道导弹，一般不会造成太大伤亡，至多对一些点目标造成一定的破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轮打击的作用有限，其对于伊朗和整个黎凡特地区带来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
从伊朗国内的角度说，本次攻击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激进派反击美以的诉求（尽管他们还是不那么不满意），对于国内亲西方派系也是一种有效的警示，且收获了几乎所有阶级的爱国者的支持，对于提振国内的向心力与民心士气有着很大的助益。毕竟，不管别人怎么说，西方的宣传多么给力，那些被拍到的击中以色列境内目标与跨过阿克萨清真寺穹顶的导弹和无人机也不会消失，这些都会成为伊朗的政治资产与合法性证明。
而在黎凡特地区，伊朗的亲自下场也鼓舞了许多人的士气。各国抵抗军和民众都在欢呼这次攻击的战果，就连伊拉克军队都在广场上和民众相拥庆祝。加沙民众更是发视频感谢伊朗，称这是自战争爆发以来第一个没有屠杀，没有孩子死去的宁静之夜。这句话也同样成为了伊朗对于本轮攻击成功的宣传口号。
总之，当导弹落下时，心虚的占领者在防空洞里蜷缩着瑟瑟发抖，街上躲避不及的以色列人慌作一团……而受尽以色列折磨的巴勒斯坦民众们看清导弹飞行的方向后，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纷纷发出释然的惊叹，许多人更是带着哭腔欢呼着。
当抵抗之弧的导弹尾焰照亮巴勒斯坦，我想以色列人应该想明白一个道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