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3月末,我国广义货币(M2)余额突破300万亿大关,来到304万亿元,这个数字换算成美元的话大概是42.1万亿美元。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数字。
要知道,美国如今的M2也只有20.8万亿美元,欧盟则是16.5万亿美元,两者之和相加的话,我们的M2已经超过欧美的总和。
这意味着,我国的货币发行量已经超过了欧美的总和,换个说法,我国差不多发行了世界上一半的货币。
印钞机已经开得快要冒烟了。
理论上,广义货币的增加反映了经济规模的扩张,企业获得贷款后,这些资金通过经营活动转化为职工收入和其他企业的存款,从而推动M2的增长。
另一方面,在印钞机大水漫灌的情况下,我国家庭存款总额也突破历史新高,达到140万亿,这也会加剧M2的增长。
一般来说,M2的增加背后除了存款之外,就是信贷投放和信用扩大的过程,尽管我国M2规模很大,甚至超过了欧美综合,但却并没有出现高通胀的现象,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吊诡的现象。
市场上广义货币总量增加,那么货币就会贬值,这是符合经济学规律的;但实际上,我们的CPI和PPI涨幅却并不高,反过来商品价格不断下跌,还有通缩的风险。
为什么会出现和常识相悖的结果?
M2,指的就是社会上所有的钱,也是很多人评价放水与否的标准,但现在我国M2突破300万亿,说明大水漫灌是非常夸张的,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国现代商业历史上,M2突破100万亿,用了57年;第二个1000万亿,用了大概7年时间。
而从200万亿到300万亿,只用了短短的4年3个月。
这已经不能用放水来形容了,这几乎是洪灾,但这洪灾却没有造成洪灾应有的效果,这背后的逻辑本身也值得说道说道。
过去我们常说美元收割全球,但和美元比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美国目前的M2只有20.8万亿美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只有150万亿。
而我们,是美国的两倍。
再进一步比较下来我们会发现,我们的M2是美国的两倍,但我们的人均GDP却只有美国的七分之一。
日本也是类似的情况,日本M2只有8.3万亿美元,折合人民币60万亿,我们的M2是日本的三倍左右,但日本的人均GDP也是我们的三倍。
当然了,广义货币的总量不代表实际的财富,因为货币本身仅仅只是一个经济体信用的体现,但广义货币的高低和人们实际的生活水平,的确意味着各个经济体的不同。
这几年,我们M2增长客观来说的确较快,本质原因是因为宏观经济增长的压力太大了,我们不像欧美发达经济体,是以第三产业支撑经济增长的,我们的消费占GDP比重还是较低,这就更依赖投资去拉动GDP。
过去是这样,在宏观经济增长放缓的背景下,我们可能还更需要依赖基建投资拉动GDP增长,而投资最好的办法就是杠杆。
尤其是在新冠病毒后,人们的消费愈加疲软之下,放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但放水这件事本身,也符合最典型的边际效益递减原理。
从数据上看,我国第二个一百万亿M2,是用了七年时间,到结果上,那七年时间我国宏观经济增长数据还是不错的。
从200万亿到300万亿,我们差不多用了四年时间,但这四年的平均增速,差不多只有5个点。
另外从M2的发行速度来看,它和GDP的增长率也是不对等的,过去我们M2的发行速度一直都是两位数增长,远超GDP的名义增长率。
那钱都去哪里了?
一部分原因是超发的货币被转化成了居民和企业储蓄,储蓄率居高不下,变成了存在银行里不流动的资本,对经济的刺激作用失效。
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杠杆和信贷,变成了债务。
这个问题,长期来看是非常凶险的,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我们的人口危机和房地产,甚至比这些还要严重,因为货币背后代表的,是一个经济体的信用。
当经济生活可以创造信用,即资本投资回报率比较高的时候,就会推动存款定期化和长期化、信托类存款增长等等,从而带动M2增速上升,反过来,则M1增速上升。
而我国M1增速从2015年10月开始就超过M2增速,这说明经济活动产生信用的能力正在不断下滑,而现金和活期存款不断增长,如果还叠加地产下行,这个问题就更严峻。
我国M2增速是8.3%,而M1增速,则降到了1.1%。
这意味着什么?
当M2的增速长时间处于低于M1增速的状态,这意味着经济信用创造(信用投放-投资-货币派生)失灵了,也就意味着经济系统性风险越来越高。
这也是经济学中“流动性陷阱”的概念。
M1我们理解为企业或者居民,立刻能用的钱,以活期或者现金的形式存在。而我国M1余额只有68.58万亿元。
M2有300万亿,M1只有68.58万亿,这意味着整个经济体的“流动性陷阱”风险很大,我国家庭存款总额超过140万亿,但M1却不到70万亿,这也说明大部分的钱是定期存款,而不是活期现金。
今年一季度,我国家庭存款又增加了8.56万亿,而相应的贷款却只增加了1.33万亿,存了8.56万亿,贷款只贷了1.33万亿,两者相差7.23万亿元。
只存不花,这也意味着宏观上M2不管如何放水,它的边际效益,对真实的世界刺激作用,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延续下去,风险之大,关乎一个货币体系的健康乃至长远发展。
这件事,细思极恐。
眼下的问题,看起来是因为新冠病毒导致的产业停滞,消费疲软;但这背后本质上,其实还是产业托不住金融地产、金融地产托不住财政、财政托不住债务、债务又托不住货币(汇率)的问题。
说人话就是:一眼望去,大海啊,它里面全是水。
更具体一点说,就是可贸易品也就是产业,已经托不住不可贸易品(金融地产)了,原因在于我们的产业资本生产率提不上去,为什么生产率提不上呢?
这其中的边际报酬率、资本的边际产量衰减的相当厉害。
又因为不可贸易品的相对价格太高,金融地产从经济中抽取的“租金”太高,导致产业被榨干了,货币价值与本币资产价格严重背离,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通俗来说,这就相当于房价一万一个平方,但你的月薪只有3000元一个月,房子承载了太多的货币价值,但实际上它又和真实世界人们的收入大相径庭,这其中的泡沫之大,全是水。
这又牵扯到杠杆率的问题,杠杆率就是M2/GDP之比,现在我们的M2是300万亿,去年我国GDP总量只有126万亿,这个杠杆率差不多是250%,放眼全球来看,比我们高的国家都并不多。
还有一个指标也很重要,那就是非金融负债与GDP之比,去年我国非金融负债也是300万亿以上,这样算下来,也是200%以上了。
杠杆太高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用个人来形象比喻,一个人开公司创业,借了100万,买资产、聘请员工,理论上他肯定希望借来的这100万,能够在三年内还清,并在第四年开始盈利。
这100万的杠杆,理论上对这家公司来说,能够持续源源不断的产生效益。
但实际情况变成了,这个人第一年借100万,产生了150万的营收,但第二年他又开始借50万,此后每年都开始借钱,尽管营收也在增加,但杠杆一直居高不下,最终他的营收甚至开始放缓,但杠杆依然停不下来。
一个公司是这样的情况,对一个经济体来说,这就非常危险。
各种回报率太低,M2的大水漫灌产生的边际效益递减,长期来看增长放缓那都是小事,其实际上还会导致高净值群体的“资产外溢”。
我们常说富有群体都喜欢携家带口往外走,本质上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道德和良知,更大的问题在于,财富的增值保值太难了,我们的M2大于美国+欧盟,单就这一点来说,货币的真实价值,很难有一个标准的恒定的范围区间值。
除此之外,还有利率问题,最近几年美元利率和我们的存款利率出现了严重的倒挂,一个5个点,一个3个点,还算上汇率,你有1000万,你会眼睁睁看着这笔钱不断贬值吗?
尽管国内商品价格在下跌,但对标美元来看,它就是在贬值,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要想我们的人民币国际化,把资金吸引回来,这个问题必然需要解决好。
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路径的问题,过去我们习惯了用M2去调节市场刺激市场,解决增长的问题,这种工具用久了,那肯定会有依赖性,因为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也不需要涉及到收入分配上的改变。
但随着各种边际效益的递减,M2的大水漫灌,起到的作用越来越低的时候,货币的信用体系,还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在杠杆已经不变的情况下,债务怎么还?
地方债务、隐形债务,那都是几十万亿的体量,现在各个行业互相托不住,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收入托不住。
勤劳能不能致富这是一回事,但如此庞大的货币体量它本身的分配机制,也决定着我们的收入能否反哺到可贸易品和不可贸易品。
要彻底改变过去的路径依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则异常艰难。
经济增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传统的经济增长-通货膨胀-货币政策的框架开始失灵,债务就出现了庞氏状态,投资的收入甚至不能冲抵债务的利息。
杠杆也是非常具有成瘾性的,想要彻底戒断,其难度可想而知。
过去融资很贵,融一笔钱可能要付出10%的成本,但我们完全可以找到一笔收益15%的资产,把这个“钱”卖出去。
但今天,拿4%以上的融资成本去支持3%的资产收益率的交易结构普遍存在,只要GDP能增长,收益率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长此以往,货币就失去了货币的本质。
今天的金融市场就如同一个拥堵的交通路口,一头是中央银行,一头是堵塞在一起,越聚越多的套利机构,交易者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大而不能倒”,因此从来不会后退。
这些套利机构笃定的是,不敢放弃宽松货币。
今天的交易赢家拼的不是对市场的信仰,拼的其实是谁家的负债端更能杠,只要你相信或笃定一件事,一开始你或许是骗人的,但最终自己都会相信。
恒大就是一个极佳的例子。
在这个自上而下的货币分配过程中,我们今天越来越需要明白,到底是谁在其中套利,又是谁严格遵循了市场的原则,当套利者越来越多的时候,最终寄希望的大水漫溉,到最下层,可能就从大海变成了小溪,甚至只有几滴甘露。
货币从来就不是财富,严格意义上它仅仅只是一张纸,真正值钱的,是纸张背后所代表的信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