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两岸擒敌寇
刘樟树 李子文口述
我俩生在荣湾市(今长沙市西区荣湾镇),长在湘江 边.家境贫寒,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从小挨饿讨吃,长大了,有时靠一双粗手驾点零碎划子(即租船摆渡),有时靠一副硬肩膀抬扛打轿,赚得几个血汗钱,勉勉强强填饱肚子。
一九四四年夏天,日本鬼子占据了荣湾市。我们逃难到了河西山冲里,东躲西藏,投靠亲友。正是荒年荒月,打搅别人家,日子久了也不行啊。怎么办? 何芳甫招兵买马两伙计应邀“吃粮” 当兵,当兵的就有粮吃。眼下正规军都撤退了,要当兵只有加入游击队。我们正想着,谭春廷(又 名谭威,小名谭一癞子)找来了。他比我们大几岁,也是一 伴子长大。今日他来不为别事,正是相邀“吃粮”去。
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参加了“何芳甫俘虏队”。我们不知道何芳甫是何许人,他说,何芳甫是广西柳州人,刚从中央军校毕业,在第七十三军七十七师二百二十九团迫炮连担任少尉排长。长沙沦陷后,何芳甫就向上司立下了军令状,要组织一个俘虏队,活捉日本鬼子,立功报国…….我们听了他介绍:刘樟树系湖南人造板厂退休工人,李子文(原名菊生)系长沙市运输公司退休工人,觉得此人蛮有气魄,是个好汉。又想到,日本鬼子到处奸淫、烧杀,掳抢,真是无恶不作,弄得中国人民没法生活,实在太可恨了!此刻,谭春廷既是奉令来的,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吃粮”去。于是,我俩伙计齐声接应,“好!跟你走。”
我们这支队伍只有十来个人。有湘剧团演烂巴腿的郭正,有住河边落棚桥的穷哥儿周玉华(又名周弼),有搞过侦缉的胡迪,还有和我们一起驾零碎划子的蒋定国、杨王林、张桂泉(小名张四癞子)和唐松柏。我们穿的百姓衣, 吃的百家饭(由当地保甲长派饭吃),没有发给武器,却要活捉鬼子。 我们选定活动的地带为湘江两岸。
沿江敌军来来往往的比较多,我们又对每个湾湾角角很熟悉。捉俘虏方法,先侦察后行动,队员有分有合到时候各神各行其是. 何队长再三交代:“你们三三两两在外活动,一定要遵守军纪,爱护百姓。如有违犯,要从严处分。”他还叮嘱大家,遇到国军盘问,要回答得出,军长叫彭位仁,师长叫唐生海,团长叫许炳焕。不可乱说。 他向我们许愿:“捉得活鬼子,有赏!”
俘敌兵倍受嘉勉 ,更番号又增实力 。
万事起头难。我们要摸清沿河一带敌情,要学会说几句日本人常用的话,要想方设法去跟鬼子打交道……哪天走运,就能探得点情报;那天运气不好;被鬼子掳住当了苦力,受气挨打,也真叫活见“鬼”了。再说,个别没有骨气的穷哥儿,混进了日本的和平军和宪兵队,有的认得我们。 万一冲着脸,都会拼个你死我活。还有,要注意莫碰上通敌的坏家伙,他们点了眼药(暗示敌人,使捕获),就莫想逃脱身了。
最要当心的是:驻在荣湾市街上同昌枯饼行的岳麓宪兵队杨队长,原名佐藤,是个日本人,会说中国话。他经常化装外出侦察,来无影,去无踪。若被此人抓住,要遭活埋的。我们只能时出时没,伺机行动。一两个月过去了,一 个“舌头”也没有抓着.上司在责问,何队长作了难,他被传到团部黄材(属宁乡县),谣传会要革职。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关口,我们送个俘虏去了。
抓获第一个俘虏,没费多大的气力。 我们坐在银盆岭后街茶铺喝茶,面对江上观察,忽然间,几架美式轰炸机进入湘江上空,机枪“嘟嘟嘟”的扫过 江面,逼得一条帆布篷小木船靠近岸边。一个高个子日兵跳下了船,慌忙钻进裕湘纱厂围墙坪里,坐在一棵树下躲避。谭春廷很快走到河边,窥见那小木船舱里空无一人,他笑眯眯地转回来说:“一块肥肉,送上钉板了。”
我们掩蔽在围墙附近,胡迪、谭春廷主动上前与日兵聊天,, “西可乌欺巴苦唐嗯阿托司西怒” (意思是:飞机丢炸弹,会死人,) 日兵不高兴,不理睬。谭春廷凑近日兵坐下,说:“朵乌坐他巴可窝”(意思是:请抽烟)递上一支香烟,随即擦燃了火柴。日兵接过香烟叼在嘴上,凑拢来点火,就在这一瞬间,胡迪举起一把 “鬼脑壳”小刀,逼向日兵,叫声“不许动:”我们就蜂拥而上。日兵右手早被谭春廷挽过,动弹不了,他左手夺刀,死死抓住刀柄。胡迪纵身把刀一提,锋口从日兵手掌上划出,顿时鲜血淋漓,直痛得他一身发软躺下,任凭我们捆手捆脚。我们找来一根大木杠,将他手脚都捆在木杠上,象抬猪一样抢出了银盆岭小街。
离开了警戒区,进到山冲里,我们便把日兵松了绑。他乖乖地跟着我们走,走了一天多,到了黄材团部。 团部马上通令嘉奖,把我们作上客招待。原光谣传何芳甫会革职的,这一来,他提升为中尉排长了。他心中欢喜, 特制一种两面有锋口的小尖刀,奖给每人一把。他称赞地说,“这个,比胡迪的‘鬼脑壳’刀子还好;” 我们留在团部半个月,学射击、学化装、学侦察……团部还挑选一个主力班(配有机枪、步枪、手榴弹)与我们合 并,这支扩大了的队伍,改名为“何芳甫突击队”。
贺队附节外生枝 破计谋差点折本
我们继续沿河流动。冬日的一个下午,驻扎在三汉矶的一列日军约近二十 人,经过银盆岭,向荣湾市方向行进。根据平常侦察的情况来判断,这列日军到达深湾市不久,仍然会转回三汊矶驻地,我们马上集中全队兵力,研究战术。队附贺杰(又名建五)清点人数,发现谭春廷在家(住荣湾市)没来,即派队员黄德胜(住银盆岭)去通知火速归队。当下有几个队员反 映,说谭春廷在外活动,胡作非为,不守纪律,影响很坏。贺队附听了非常气愤:他说:“待归队后,一定严办。”何芳甫只顾考虑对策,他认为这次日军大数多,不宜活捉,只有设法歼灭。我们按他的计划行事,把六颗手榴弹捆在一起,埋在裕湘纱厂门卫前的路面下(这是敌军回转时必经之 地),牵好导火线。
我们分布在附近河、围墙内等有掩体的几处。一切布署好了,只等敌军来送死。 这时,谭春廷迅步赶到,贺队附劈头盖脑训斥他,他哪里肯服.两人吵闹不休.贺队附大怒,命令丁特务长把谭春廷捆住,马上押走处决。何队长看见了,觉得这样做有点过分,但又不便直说。我们在一旁更是吓得不敢开口。丁特务长只好应命,带上两个队员,把谭春廷推到后山上,只听得 “呼:呼”两声枪响,就结果了。
这时,转回的那列敌军已逼近银盘岭街口,突然闻到枪声,马上警戒起来。他们散开队伍成弧形推进,把整个山头、小街统统包围了。我们只得改变计划,寻找缺口突围。不多久,裕湘纱厂门卫那个制高点已被敌人占据,我们受困在沿河一段,天渐渐暗下来了,敌人迫不及待地想吃掉我 们,派一个日本军曹带着一个士兵下来搜寻,何队长和我们掩蔽在河边一间破屋里,听得鬼子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快到屋门口,何队长对准两枪,两敌人应声倒地,我们忙把两具尸体拖进屋里,剥下军服。
这时天已昏黑,枪声四起,何队长指挥我们在黑暗中冲出敌人的包围圈。经过裕湘纱厂门卫侧面的时候,欧班长和张桂泉被敌人密集的机枪射中,不幸阵亡。我们背着这两同志的尸首,终于突了围。离开阵地时,驻荣湾市和三汉矶的敌军已经赶到。他们打着火把,四处号叫,银盆岭已乱成一团了,我们连夜赶路,经排山、永安,宿在盐龙寺(今郊区职业中学校址).请当地保甲负责,用木棺安埋了我们的两个伙伴。
特务长手下留情 谭春廷将功补过
我们以为谭春廷早见阎王爷了,没想到丁特务长执行命令时,觉得他平日为人义道,勇猛肯干,不忍下手,就对天放两空枪让他跑了。他虽然免了一死,却吓得魂飞魄散。那顶常年不摘的席草帽被树枝挂落。他一气跑到家门口,遇见熟人了,才把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解掉。事后,他主动归队 承认错误,要求自已立功补过。
何队长也总结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把全队分成三个小组,胡迪、曹德修(家住市内)、 王柏生(湖北人)三人分别担任组长,我俩与谭春廷都编在胡迪这个组。 胡迪领我们又来到银盆岭,看见敌军一官一兵正跳下船,沿江向荣湾市走去。我们分散在前后时着。走到龙王港子,因便桥被水冲垮后一直没有搭好,不能过去,只好都转回来。快到银盆岭渡口,两敌军准备回江东去,眼看嘴边的肉吃不成了。
谭春廷急忙上前一把栏住。 “太青,可衣,唾他洗瓦可村列晚阿奴。”(意思 是:长官,来,我有小船。). 两敌军警惕地望着谭春延,又望着眼在后面的我们,知道情况不妙赶紧跳上他们原来的小船,摇桨离开河岸,向东驶去:我们分别跃上两只小船追赶,只撑了一需、摇了几浆就赶掰他们前面。谭春廷故意用篙子把敌军的船点得左右摇晃,那敌军抽出长刀、短刀要与我们拼搏。他们前状后仰,站来稳脚,一动就有翻船的危险,任凭我们摆布。我们两船逼上去,举起篙桨,威胁他们投降。站在岸上的群众, 有的拿砖头,有的拿木棒,也帮我们喊打助阵。两敌军无可奈何地丢下刀,举手投降了。
我们脱去敌军身上的军服,换上便装,又脱掉他们的马靴和袜子,让赤足行走(敌军怕石头顶脚,不逃跑)。我们飞快地把两敌军领出了银盆岭,走上山沟小路,便是我们的天地。我们仍旧叫敌军穿上马靴,押着走在前面,直奔队部卯田(今属望城县)……
新开铺诱敌入套 霞凝站硬功逼降
次年春插季节,何队长领我们七个队员渡江到大围子(今南郊新开铺一带)去活动。那天,他头戴一顶皮帽,身穿蓝布长衫,下着新布鞋,看上去活象个买卖人似的。快到新开铺镇上,他观察了一下地理形势,选定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民房,叫李子文等五个队员在此埋伏。他腰藏驳壳枪,手 挽一只小竹篮,篮里放些香烟、酒等吃食,并令王金龙、刘樟树随后,向镇上走去。一路上遇见来往的日军,他频频挥手,毫不在意。
到了镇口,他说,“你们在此稍候,我去鬼子兵队部,要见机行事。”说罢,他径直向日军队部走去。不一会,只见两个日军跟他一道走来了。何队长边走边说着半中半日的客套话,大意是:家里有一大宗上等的百货,请求皇军多多照顾,家就在前面不远,特备酒菜,请赏光……. 两日军喜笑颜开,不时回答:“顶好顶好的。”何队长按照预定的地点在前引路,刘樟树、王金龙路中随后。说话间两日军已踏进那民房,见房内空空如也,情知上当,转身就往外跑。这时,随后的两个队员上前拦挡,埋伏在内的五个队 员一跃而出,何队长掏出驳壳枪,冲着两日军说:“不准哇里哇拉的。不听我的,就死啦死啦的,”于是,两日军只好遵命,脱下军装、鞋袜,换上便衣,走在我们中间,过湘江,经坪塘,直上卯田……
不久,王柏生组也大显身手。 这个组,有个方大汉(记不清名字了),力气过人,有个周兵,机智而勇猛。他俩与王柏生三人生死与共,早已结拜为兄弟。他们都是身高膀阔,虎里虎气的莽汉,经常活动在白沙洲、霞凝一带。那天,王柏生领着组员渡江去霞凝那边,他约定我们在回龙洲河畔等着。不到半天功夫,他们果真押两个俘虏上船了,直荡到我们等候的地方。上岸以后,王柏生瞪着大眼, 气呼呼地向俘虏斥责:“老实点。要不,送你们去见天皇”。然后,他告诉我们,在霞凝车站附近捉住这两个鬼子,夺掉刺刀还不投降,最后,硬是摔交拼搏一阵子……。
根据这个情况。我们防止在警戒区出事,特地找来两副竹竿轿子, “优待”两个鬼子坐上去。我们抬过白沙洲,进到山区,就命令俘虏下轿同我们一道步行。经过巴巴岭、坪山,到了卯田。
押俘虏途中被劫 抵安化分道扬镳
我们先后寄押在卯田司令部的俘虏共有六个,据说何队长拿俘虏做“人情”,在押的剩有四个了。何队长决定把这四个送到安化蓝田师部去。那日,我们全队人马出动,押着俘虏,行至道林(属宁乡县),在一家人家吃饭时,被×乡长报了“正义军”。这班“正义祖宗”(老百姓憎称)飞快赶到,他们人多,来势汹汹,先把何队长、曹德修两人缚住,又把我们的人都关进谷仓里,直等到把何队长、曹德修及四个俘虏带走了,才叫屋主将我们放出。 我们憋了满肚子气,有人提议各散五方算了,大多数人却认为,何队长被抓走了,应该报告部队去营救。最后,大 家统一了意见,一直奔到安化兰田。
在兰田街上,我们恰巧碰到“正义军”押着何队长等人穿街而过,赶忙报告了部队,当即派了一个特务连前往交涉,才把他们都接过来。不几天,部队移防开拔,愿跟着走的可以参加部队,不愿跟着走的可以回家,我们大多数人从此离开部队,回到长沙了, (火原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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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
1986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长沙市郊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
《长沙郊区文史 第3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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