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随手救了一个小可怜,把他收作自己的暗卫。
结果后来我被驸马害死,小可怜在他身边蛰伏十年,最后杀了他为我报仇雪恨。
原来他爱我至深,可因为身份之别,只能把这份感情狠狠地隐藏。
再睁眼,我回到了嫁给驸马的前一天。
这一次我勾着小可怜的下巴,媚眼如丝,把唇贴到他的耳边:「本宫突然后悔了,不想嫁给他了,你愿不愿意带着本宫私奔啊?」
我看着他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却是一贯的冷静:「只要是公主所想,臣万死不辞。」
1
穆望死在他成为宰相的当晚。
那一晚,朝中上下皆来庆贺穆望的升官。
唯独影不弃在一段剑舞中,一剑直抵入穆望的胸口。
穆望倒下时,嘴角还挂着高升的得意,便宜穆望了。
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影不弃自刎而亡。
我死后,飘在影不弃的左右,看他早起练剑,晚读诗书,一步一步取得穆望的信任。
要不是他每年都在我忌日的那天,独自饮酒,垂泪到天明。
我都要以为他其实是穆望在我身边安插的眼线了。
影不弃这人怪傻的,我飘在半空中,看着他的尸首。
这人不长嘴的吗?也对,这一生我满目都是穆望,哪里看得见这如微尘般的爱意。
我伸出手,隔空描摹影不弃平顺的眉眼,这情意我是无以为报了。
这人还是闭上眼更有人情味些。
落雪了,影不弃眉眼结霜,我飘在一旁,眼看白雪将影不弃埋葬。
早已是不会落泪的鬼魂了,却仍觉眼窝温热,有泪水汹涌。
「公主,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冬花咚一声跪在地上。
眼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是梦吗?
「无错,你且起来。」
我用手拭干脸上的泪水,扶起冬花。
在梦里爱得糊涂,听信了穆望的挑拨,遣走了冬花。
冬花在我死的那天,也以头抢柱,随我而去。
「公主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公主不要把奴婢赶走。」
既然上苍有意让我重来一次,那就从留住冬花开始。
「本宫不会遣你走的。」
要走的是其他人,我冷笑一声:「帮本宫把影不弃叫来。」
我屏退左右,影不弃来了,寝宫中只剩下我和影不弃。
影不弃半跪在我面前,我一步一步走向影不弃。
「本宫明日要成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影不弃挺直的背脊,有了些微颤动:「臣愿随侍左右……」
我哼笑了一声,勾起影不弃的下巴,俯身将唇贴近影不弃的耳朵。
「只是随侍左右?本宫后悔了,不想同穆望成婚了,你可愿意带本宫私奔?」
我的视线落在影不弃逐渐变红的耳朵上,颇觉有趣。
「只要是公主所想,臣万死不辞。」
我捏着影不弃的下巴,眸子打量着这张脸,一贯的冷静自持。
我勾唇笑了下,如若不是看了十年,真的就要以为这人现在很冷静了。
「起来吧,本宫可舍不得你死,本宫可要留着你当驸马,暖床用。」
我凑近影不弃,两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影不弃的面色也被此时的暧昧染红。
刚站起来没多久的影不弃,又跪在了地上。
「怎么,不愿意?是不愿意做本宫的驸马,还是不愿替本宫暖床?」
上一世怎么就没发现逗影不弃这么有趣。
「臣……不敢。」
你最好是永远不敢,我挑了下眉。
「本宫要你时刻隐蔽在本宫身边,本宫需要你的保护。」
影不弃眼睛蓦然一亮。
自我请旨要同穆望成婚以来,影不弃已经很久没有随侍我身边了。
只因穆望一句,不喜有外男在我身边跟着,我便撤下暗卫,我可真没脑子。
2
嫁是不可能嫁的,私奔也是不能私奔的。
作为一朝公主,断不能私奔。
手指在木桌上点了几点,心下已有成算。
只遣冬花一人跟随在我的身边,目的地自然是母妃宫中。
「明日就要成婚了,一切可准备好了?」
母妃见我来,自是喜不自胜,又忧心我婚事没准备周全。
「准备好了。」
我略略点了下头,准备好不嫁了。
「母妃,不知这次试睡宫女指派的是谁?」
我见母妃皱了下眉,语带严肃:
「如果你是要来说服我不要指派试睡宫女,母妃断不会答应你。」
我面色一僵,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是央求过母妃不要指派试睡宫女:「怎么能不要?这是有关皇家子嗣的问题。
「不过母妃,能否让我选的宫女去试睡?」
母妃松了口气:「这个依你。」
不愧是宠爱我的母妃:「谢谢母妃。」
我依偎在母妃肩上。
想到如此怜爱我的母妃,上一世早早生了华发,抑郁而终。
眼神又是一暗。
离开母妃宫中后,派冬花带了一位美貌女子来到我的殿前。
这是穆望借关心之意,在我身边安插的细作,也是穆望心爱之人。
本想私下处理了,但我改主意了。
我走近这貌美女子:「本宫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本宫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眼前女子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但仍迎着我的目光,同我对视:「本宫知你爱穆望,穆望明日同我成婚,你不伤心吗?」
女子眼神一暗:「穆郎说过他决不会爱你的,同你成婚是因圣旨不可违。」
我大笑,好一个圣旨不可违。
我再三问过穆望的意愿,才向父皇求的圣旨,竟被这般羞辱。
「本宫便成全你们,赐你今夜同穆望一夜风流如何?」
不待女子答应与否,我接着道:
「明日你只需同我母妃说,穆望身体有亏,难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便可和你的穆郎恩爱两不疑了。」
说完让近侍将该女子带走,又交代冬花,悄悄在都城放些小道消息。
幽幽叹了口气,上一世的我,眼睛怎么就这么瞎,看上了个这样的男人。
3
第二日,果如我的盘算,整个都城皆在传穆望不行的消息。
皇宫里传出圣旨,我和穆望的婚礼取消。
坐实了穆望不行的小道消息。
父皇和母妃携手来我宫中,劝慰我不要太难过。
我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扑进母妃的怀里。
再不扑,我就要笑出声来了。
父皇见我如此伤心,便准我出都城几月,散散心。
我清点好随身物品,只唤了影不弃和冬花二人同我一起。
晦气,刚出宫门,便和穆望碰见了。
「公主何意?青荷说是公主的意思。」
穆望低垂着眼,眼角有几分泛红。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穆望,原来成婚前穆望的眉眼也是如此平顺:「不要再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被本宫发现,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穆望的头垂得更低了,以至于我没看见其眼中全是算计。
眼前这人不值得我多给一个眼神。
我静静望着湖面灯火的倒影。
「公主,可是不舍?」
影不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为我披上了一件外衣。
此时,我们正在一条游船上,冬花因为晕船留在了客栈。
我的身边只有影不弃一人护我安全。
我的目光停留在水中的灯影上:「不是不舍,只是觉得荒唐。」
荒唐于我满心所爱竟所托非人。
我侧过身,视线黏着在影不弃平顺的眉眼上。
影不弃低下头,好隔绝我赤裸裸的视线。
我伸手捏住影不弃的下巴,不准影不弃闪躲。
「影不弃,你爱我什么?」
你爱我什么,能为我甘受十年煎熬,替我报仇。
影不弃身体一僵,正要屈膝,被我一把扶住。
「在外面,不要动不动下跪。」
「公主怎么看出来的?」
我也没看出来啊,你这个木头脸,我能看出来什么?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乖乖回答我。」
影不弃噤声,他忽地抬头:「公主还记得这里吗?」
影不弃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码头,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4
那里是我捡到影不弃的地方。
十二三岁时,我随父皇出游,游到此地。
影不弃和一个稍大的孩子抢活做,当然是没抢过。
抢不到活,影不弃就要饿肚子。
影不弃挨着饿,一个一个船家问过去,直到饿倒在我的面前。
我不忍心,央求父皇收留了影不弃,父皇拗不过我,自然许了。
影不弃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要这个乞儿像我的影子般对我不离不弃。
「你爱我,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我勾起一丝笑意,这年头报恩还是以身相许的戏码吗?
影不弃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原是我会错了意,敢情人家只是想报恩而已,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涩:「我不会凫水。」
话音刚落,我便纵身跃入水中。
一阵惊呼,我知道影不弃也跳进来了。
一道黑影向我游来,我被影不弃救上了船。
影不弃向来冷静的面容,现在写满了慌张。
我缩着身子,向影不弃靠近了一些,这里更暖和些。
「现在你也救了我……」
我闭上了眼,任由意识被黑暗吞没。
我是在客栈中醒来的,身上的衣服干爽,想必是冬花帮我换了衣服。
脚步声靠近:「公主你醒啦!这是刚让店家熬的热粥。」
冬花扶着我坐了起来,一勺一勺喂我喝粥。
我其实可以自己来的,但是冬花没让。
「影侍卫抱着昏迷的公主回来的时候,奴婢快吓死了。」
冬花边喂边絮叨:
「影不弃呢?」
「公主要叫影侍卫吗?」
我点点头,让冬花唤来影不弃。
冬花拿着碗知趣地离开。
影不弃眉头始终蹙在一起:「臣不明白?公主为何要伤害自己。」
「你也救了我……影不弃,现在你不欠我什么了。」
我执着地看着影不弃的眉眼,影不弃的眉头越拧越紧。
「影不弃你现在自由了,不要再为本宫做什么傻事了。」
至少这一世,影不弃应该为自己而活。
喉头有些痒,低低咳了几声,挥退影不弃。
影不弃第一次没有低着头听命退出。
而是与我对视。
这一次我的目光躲闪,不再与影不弃说什么。
5
回到都城的时候,已经快到冬天了。
我同影不弃辞别,在城门口时,我让影不弃离开了,将身上的金银细软都留给了影不弃。
影不弃委屈地站在原地,像是没了家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影不弃很快就会有家了,我找到了影不弃的亲生父母。
「公主,奴婢觉得影侍卫很可怜。」
「那你也留下?」
我捏捏冬花的鼻头,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那不要。」
回到皇宫后,直奔母妃宫中。
母妃看见我,眉眼肉眼可见俱是喜意。
「瘦了。」
母妃拉过我的手,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在路上给母妃淘的小玩意。」
「好好好。」
母妃突然叹了口气:
「穆望不行的讯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我知道这一切都瞒不过母妃,没有狡辩,平静地点点头。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都霸道,东西要完完全全属于你才行。」
我莞尔一笑,不能完全属于我的,我要来做什么?
害我的,我自然更不敢要了。
「你父皇也知道了,为了补偿穆望,给穆望升了官。」
呵,男人,倒是很有手段。
我拍拍母妃的手:「儿臣心里有计较,劳母妃费心了。」
陪母妃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讲着途中的趣事。
不多时,我被父皇叫到了御书房。
「你可知错?」
「错不在儿臣。」
坐在上位的是我的父亲,也是一国之君。
我不敢抬头去看上位之人的表情。
「哦?」
「父皇不喜欺骗,儿臣也不喜被欺骗。」
我把穆望将自己心爱女人放在我身边之事说给父皇听。
父皇捻着胡子,良久才道:
「念儿,能一心一意的男人不可多。」
我点头,父皇和母妃已经是极难得的恩爱了,但父皇还是有其他女人。
「那父皇,如果儿臣能得从一而终的人,父皇会准许我和他在一起吗?
「不论其身份如何。」
父皇久久凝视着我,叹了一口气。
「念儿如果能得此意中人,父皇自不会阻拦。」
听到父皇的首肯,心中暗暗有了期待。
「就知道父皇最爱我。」
6
自婚约解除后,我便从皇宫搬回了公主府。
穆望凭借他的手段和聪明才智在朝堂上连连升官。
如果穆望安分一些,我便放他一马,但可惜他手伸得太长了。
接连在公主府拔出了穆望的几个探子后,我和穆望的恩怨正式摆在了我的眼前。
穆望被传出不行的谣言后,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以为摆脱我之后,就能和穆望长相厮守的青荷大抵是崩溃了。
青荷跪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那曾经貌美的女子。
她向我说明来意,并寄希望于我能帮帮她。
「你凭什么以为本宫会帮你?」
我一步一步走近青荷,她上一世为虎作伥,悄悄地给我下慢性毒药。
青荷昂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公主会帮我,因为你也被穆望伤害过。」
即使眼前的女子曾加害于我,我仍旧很欣赏她。
欣赏她为爱痴狂,欣赏她不吝伤害所爱也要将爱锁在身边的勇气。
「我这儿有一种毒药,可以让他真的不行。」
我嘴角挂起一丝玩味,想看看眼前女子的决心。
「让谣言成真,不是很有趣吗?还是你舍不得?」
青荷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而后逐渐坚定。
「请公主赐药。」
我唤来冬花,取出我准备已久的毒药。
目送青荷伶仃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深陷情爱的女子,大多可怜,像我、像青荷。
很快传来青荷怀孕的消息。
接着便是从风月场所中传出的有关穆侍郎不行的消息。
这一次,穆望是真的不行了。
7
我还是中毒了,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和上一世的症状很像,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