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印度股市狂飙突进，吸引全球目光；而印度不断降低的金融参与门槛，则让数以百万计普通民众涉足其中，造就一场“全民”参与的股市狂欢。然而，暴富神话背后潜藏风险，高企的市盈率、误导性的销售、毫无逻辑的超额认购都让这场股市盛宴越发充满危险气息。随着外资和资深投资者逐渐离场、印度股市已有泡沫破裂迹象，而这时，便利普通民众参与金融活动的各项机制安排，将最终把跟风入局的菜鸟投资者引向深渊。本文从印度市场的蛛丝马迹中揭露市场的“泡沫”，并试图揭示印度股市疯狂背后的潜在危机。南亚研究问题小组特编译此文，供读者批判参考。
印度正在经历全球最大规模的“参与式”资本主义实验。随着股市飞速上涨，准入门槛不断降低，约有1亿刚刚脱贫的印度民众开始“拥抱资本”，购买上市公司股份，享受资本市场红利。据印度金融监管机构消息，印即将推出一种每月最低缴费250卢比（约3美元）的新型公募基金，进一步降低准入门槛......五年前，每十四个印度家庭中才有一个持有股票，而如今该比例已达五分之一，且将持续上升。
早期“入局”的人已然从股市暴涨中获益，按美元计算，过去五年间，印度股市飙升80%，远超全球新兴市场整体仅6%的涨幅。然而，狂热背后也潜藏着风险。许多投资者首次接触金融市场，对其风险知之甚少。过度乐观的投资氛围将印度股市估值推至顶点，而伴随着的是极高的市盈率水平。同时，金融自由化点燃了衍生品市场的投机热潮，不仅威胁金融稳定，也可能让菜鸟投资者蒙受巨大损失。
推出250卢比基金象征着印度金融体系的变革。该基金由印度财团与加拿大保险公司合资的阿迪雅·比尔拉太阳人寿保险公司发起。太阳人寿在印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然而1956年，在政府推动的社会主义浪潮中，数百家保险公司被收归国有，太阳人寿也不得不退出印度市场。时至今日，在孟买老商业区一栋斑驳失修的建筑入口处，依然能见到锈迹斑斑的太阳标志，仿佛在默默诉说公司曾经的辉煌岁月。
世纪之交，印度政治体系发生转变，太阳人寿重返印度并开始扩张。印度金融自由化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但并未深入到全国大部分地区。咨询公司BCG数据显示，十几年前，印度人的家庭资产中，三分之二是银行存款和现金。不久前，开户还需要繁杂的文件，经纪人收取高额佣金才能下单，此外，股票证书容易丢失，且面临盗窃或欺诈的风险。这些看似简单的步骤对于收入较低的投资者而言障碍重重。而现在，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开设投资账户，以低成本进行证券交易，并通过托管人持有资产。
金融数字化是推动这种转变的重要因素。印度统一支付接口（UPI）网络于2016年推出，如今已经广泛应用。该网络把个人账户与银行系统连接起来，完成线上身份验证，并几乎实现了实时取款以购买股票的需求。此外，数字化转型还促成了“无纸化”，即将股份证明转化为电子记录。
由于投资习惯转变，印度家庭资产中，银行存款比例已降至一半以下。按此趋势，预计到2030年，该数据将降至三分之一（见图1）。印度公募基金协会打出“公募基金是明智之选”的口号，效果显著。2021年，公募基金账户数量尚且只有7300万，至2024年8月，该数值已增至2.05亿。其中，大多数账户的持有金额较小，不足4000美元。该增长得益于一大批新兴电子券商的宣传，最大一家为Groww，其口号是“化繁为简”；其次是Zerodha，鼓励投资者“投资一切”。
得益于这类面向大众投资者的产品，过去八年间，系统化投资计划（SIPs）的数量从1000万个增长到9900万个，2023年为市场带来240亿美元（见图2）。SIPs每月从投资者处扣款并投入公募基金。今年8月，SIPs的资金流入达28亿美元，自2016年以来几乎月月刷新纪录。同时，“无纸化”账户数量也在激增。2024年8月，无纸化账户数量达1.71亿个，比去年1月增加54%。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衍生品交易：印度现在占全球衍生品市场交易量的80%，其中40%的交易来自散户投资者，而在2018年这一比例仅为2%。
大批新股上市也助长了市场的乐观情绪。2021年，印度外卖平台Zomato上市，如今市盈率已达291倍，堪比高速增长的科技公司。2024年前三季度，印度的258家IPO占全球总数的30%，融资金额占全球的12%，而印度经济仅占全球GDP的3%。
在市场的其他部分，泡沫迹象更为明显。2024年8月，一家在德里仅拥有两家雅马哈摩托车经销店的ResourcefulAutomobile公司发行IPO，被超额认购419倍。印度财政部的最新报告，银行和保险行业中的误导性销售行为“过于普遍，不能仅归因于少数过度热情的销售员”。社交媒体上的明星承诺，投资者能够快速获得高额回报。而在个人期货和期权交易者中，盈利者凤毛麟角，今年9月，印度金融监管机构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超过90%的散户亏损。
然而，大型量化交易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例如，简街资本目前正因一项高度盈利的交易策略，与两名前员工及其新雇主——对冲基金千禧管理公司对簿公堂。简街资本指控这两名前员工在印度期权市场上“抄袭”该策略，而千禧管理公司和这两位交易员对此予以否认。法律文件显示，该策略去年为简街资本带来高达10亿美元的收入，相当于公司年度报告利润的十分之一以上。
印度监管机构对于股市热潮中的风险愈发警惕。2024年10月，印度发布针对衍生品市场的新规，要求提高期货和期权的最低合约规模，以及增加部分短期期权买家的保证金，以防范极端亏损。
经历长期高额回报后，大批经验不足的新手投资者涌入，市场更易受消极情绪影响。大多数印度散户投资者从未经历过股市下跌，当市场下行压力真正显现时，消极情绪不可避免。目前，印度大型股票的市盈率（基于一年后预期收益）高达23倍，远超新兴市场整体12倍的水平。近期的IPO表现也显露出市场更加谨慎。今年10月，现代汽车印度公司完成了印度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IPO，融资33亿美元，但公司股价现已比发行价低约7%。印度Sensex指数自9月创历史新高以来下跌逾7%，尽管跌幅不大，但在高估值的背景下仍然令人担忧。
除了新手，资深投资者也在悄然撤离。据财富管理公司Pace360的数据，过去15个月里，公司控股股东通过二级市场平均每月净卖出近10亿美元股票，远超以往水平。10月，外国投资者净卖出110亿美元股票，创下历史最高纪录。尽管印度资本市场的活力和包容性令人称道，但一旦市场泡沫破裂，新入市的小投资者将为估值虚高的代价付出惨痛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