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南沙大岗镇洪奇沥水道东侧，楼高17层，有”广东最高猪舍“之称的南沙立体化全产业链生猪养殖项目正式投产进猪。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成为未来近半年，水道对岸容桂居民烦恼的源头。
矗立在水道东侧的“广东最高猪舍”，顶楼标牌写着“实在便利健康安全”
日前，南方都市报接到佛山顺德容桂多家小区业主报料，称夜间、清晨不时能闻到疑似猪屎的腥臊恶臭，怀疑有养猪场违规排放。在市民们多番投诉下，广州市生态环境局南沙分局（以下简称：南沙分局）基本确认气味来自前文所述生猪养殖项目，也承诺要尽快解决。不过，时间进入9月，仍有市民接连反馈能闻到养猪场的臭味。
到底多臭？
有市民称因此呕吐进医院
“有天下午我在家看电视，窗外的臭味越来越大，搞得我呕吐了，还去了医院就诊。”回忆今年夏天闻到猪屎味的经历时，家住容桂东岸凤凰湾晴澜苑小区的何先生仍心有余悸。
何先生的遭遇不是孤例。凤凰湾晴澜苑、御海东郡、万象郡、金御天下……连日来，佛山顺德容桂东岸沿河多个小区都有业主反映，大概半年前开始，就有隐隐约约的臭味传来。时间进入夏季以后，气味在持续时间和强度上，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每周都有不同小区的业主反映能闻到臭味，有时晚上一臭还能持续几个小时，甚至有业主因为这种异臭，出现头晕、呕吐等应激反应。
顺德容桂东岸连片的小区受影响
为一探究竟，8月27日晚，记者走访了容桂凤凰湾晴澜苑、御海东郡等多个小区，并未闻到市民所述的异味。不过，在几个小区随机拦下居民，大部分人都表示，他们或有闻到、或听说过小区里能闻到臭味的事情。“那个味道，就和农村养猪场猪屎猪尿的味道一样，很腥臊。”一位御海东郡的业主如此形容。
走访中，记者了解到，这种臭味通常只在夜间至次日清晨出现，其强度和影响范围与当日气象条件紧密相关。据市民反映，恶臭往往在降雨之后或风向指向容桂区域时尤为显著。同时，臭味的扩散范围也随风向的改变而有所不同。“有时候，整个片区都能闻到猪屎般的恶臭，而有时，只有几栋楼房的居民受影响。”何先生告诉记者。
面对臭气扰人的现实，顺德容桂的居民们通过拨打12345、联名向主管部门寄函等方式进行了投诉。记者在市民提供的回复截图中看到，经南沙区生态环境部门与佛山市生态环境局顺德分局联合调查，基本确定市民们闻到的臭味来自位于南沙大岗镇洪奇沥水道东侧的南沙立体化全产业链生猪养殖项目。该项目距离顺德最近的居民区距离仅1.6km，已取得环境影响评估审批意见、排污许可证。该项目中猪舍楼产生的恶臭废气会经整体负压集中换气后，通过楼顶的两层除臭水帘+生物洗涤装置处理后排放。此前几次环境监测显示，排放数据也没有超标。
佛山市生态环境局顺德分局的复函
不过，排放合规的说法，遭到了市民的质疑。有市民提出，如果臭气排放都是合规的，为什么总是傍晚或者第二天清晨才能闻到味道。“有没有可能是养殖场趁执法人员下班了，偷偷关闭了除臭设备以致臭气扰人呢？”
是否合规？
有关部门称合规记者未见数据
针对市民疑惑，记者向南沙分局进行了咨询。工作人员向记者确认，此前南沙分局在白天、夜间共进行了6次厂界无组织臭气监测，结果显示臭气浓度均不超过20，符合国标。“从监测结果来看，夜间和白天的数据没有明显差别，没发现偷排的证据。但是，符合排放标准，也会有臭味传出。”该工作人员称。
根据广东省2024年修订实施的地方强制性标准DB44/613—2024《畜禽养殖业污染物排放标准》，一切刺激嗅觉器官引起人们不愉快及损害生活环境的气体物质，被称为恶臭污染物，其浓度排放限值为20，监控位置为养殖场场界。
DB44/613—2024《畜禽养殖业污染物排放标准》
那么，臭气浓度在20以下的气体，会给人造成多大影响呢？在2017年6月由上海市生态环境局印发的《畜禽养殖业污染物排放标准编制说明（征求意见稿）》中，记者看到，恶臭气体在未经稀释的情况下对人体嗅觉器官的刺激程度，由臭气强度这个概念描述。目前，国内多沿用日本的6阶段分级法，将臭气强度分为6级，对应不同的个人感受。而20这个浓度限值，在该编制说明中，对应的是臭气强度1，描述为气味似有似无，勉强可感知的臭气（感知阈值），远未达到臭气强度2，描述为微弱的气味，但是能确定什么样的气味（辨识阈值或者认知阈值）。
上海《畜禽养殖业污染物排放标准编制说明（征求意见稿）》中，可见如果要达到辨认阈值，对应的臭气浓度在34以上，远超现行标准
也就是说，如果臭气浓度场界监测结果确实不超过20，则从目前研究结果而言，该养殖场排出的气味，应该是可感知但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样气味的水平。
就排放是否合规问题，记者也以市民身份，拨打了该项目负责臭气巡查与反馈处理负责人罗先生的电话。罗先生透露，他本人居住在容桂东岸的凤凰湾听涛苑小区，确实能闻到来自项目的气味。但在他口中，这种气味“较为轻微，持续时间仅十几秒”，“我们团队有10多人共同感受气味，对具体情况了如指掌。”罗先生称。
至于为何容桂东岸市民反应很大，罗先生将之归因为“个人的敏感程度不同”，而且，“市民们在群里讨论，产生了趋同效应”。罗先生还强调，环保部门每月都会对项目进行监管检查，若存在违规排放行为，早已受到处罚。
记者了解到，臭味检测结果受时间、地点、风向等因素影响很大，在不同时间、风口、位置检测出来的结果，往往大相径庭。为消除市民疑虑，9月6日，记者向南沙分局提出查阅此前监测相关的具体数据，工作人员称将上报后决定。
9月7日，记者接到了南沙区委宣传部的电话，告知记者采访申请已收悉，“需要了解情况”后再回复。截至发稿时，记者尚未收到区委宣传部的任何答复，也未见到申请查阅的监测数据。
公开资料显示，南沙立体化全产业链生猪养殖项目是2021年广东省重点建设项目之一，由广州南沙扬翔风行食品有限责任公司建设，总投资16亿元，占地面积140亩，建有高17层的养殖楼，是广东省楼层最高的养殖场。项目满产后，将实现年出栏生猪35万头。
天眼查数据表明，广州南沙扬翔风行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是一家公私合营企业。其中，广西扬翔控股股份有限公司通过旗下全资子公司持股51%，广州市属国企——广州越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通过旗下子公司广州越秀农牧食品科技有限公司持股21%，南沙开发区管委会直属国企——广州南沙现代农业产业集团有限公司通过旗下子公司广州市正安食品有限公司持股20%。
项目方：9月20日前将完成自动化调试
主管部门：将组织专家优化除臭设计
不过，即便臭气排放合不合规仍存争议，但臭气对容桂大量居民生活造成影响确是不争的事实。事实上，许多市民也曾就此向有关部门提出意见，希望相关单位能尽快解决容桂猪屎味不时弥漫的现状。8月，南沙分局曾在12345中回复，臭气扰民反映出排放标准与个人感观存在差距。为此，该公司于7月底开展废气治理设施整治提升工程，进一步完善和增加洗涤喷淋装置，最大限度减少污染物的排放，相关工程将于8月底完成，后续还加投500万，用于加强猪舍楼恶臭废气治理效果。南沙也将加密监测频率，并将监测结果进行公示。
但是，时间到了9月，臭气仍在持续。据记者统计，9月至今未过半月，已有5日有不同市民向记者反映，“又闻到猪屎味”。
记者以市民身份向罗先生咨询此事时，罗先生表示，此前，该项目已经对污染严重区域进行了设备更新与整改。目前正在进行其他区域设备更新与技术升级，预计9月20日前将完成除臭系统自动化技术调试。在20日之前，闻到臭味时，可以拨打他的电话反映。“我们的除臭系统一般是通过人工智能控制的，有时候天气，气压这些因素改变了，我们也可以人工介入，来减少气味的影响。”
南沙分局则对记者表示，下一步，南沙将组织专家对该项目进行实地考察，设计优化除臭方案，并加强环境监测与督导，督促企业守法合规经营，如发现超标排放，将依法查处。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唐宇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