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虽然银行板块的走势远远强于各种综合指数和行业指数。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整个银行业正在面对一个过去未曾遇到的问题——低利率环境。最明显的指标就是代表无风险利率的长期国债收益率持续下行，不断刷新历史新低。我们以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为例，近期一度跌到2.1%。4年前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最高曾经摸到过3.42%。
另一个重要的指标是中国大陆商业银行的平均净息差已经跌到1.54%左右。这一净息差水平已经低于商业银行健康发展的净息差底线。根据业内某券商的银行首席评估，银行业的净息差必须保持在1.7%以上，整个银行业才能持续健康的发展。
低利率环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它的成因和金融脱媒、利率市场化、资本过剩等都有一定的关联。我们对低利率环境需要有一个客观的认识：在人类文明没有划时代科技创新的大前提下，随着资本的过剩，市场利率必然是一个长期震荡下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排除周期性反弹的情况，我们所关注的是下降趋势的时间和速率。
中国的商业银行也是首次面对这种“低利率”环境，不少商业银行在这场考试中表现得手忙脚乱。但是，我们也看到有的银行早已为这种情况做好了准备，在同样的低利率环境基本面依然保持着领先同业的营运效率和投资回报，比如：有零售之王称号的招商银行。
根据招商银行中报披露，其年化净资产收益率15.44%，期末风险资产收益率RORWA 2.21%，都远高于其他全国性银行。那么，招商银行究竟做对了哪些事，让它在当前的低利率环境下依然可以不断为用户和股东创造价值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低利率环境如何影响银行的经营。
目前中国的商业银行至少70%的营收来自利息收入或者其变体。利息收入主要是存贷业务贡献，利息收入的变体主要指交易性金融资产贡献的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资产买卖差价收益。低利率环境下，银行的净息差承压收窄，利息收入增长缓慢甚至负增长，进而带动利润增长停滞。
商业银行在低利率环境下想要破局，无非就是开源节流两条路。其中开源又分为做精传统业务（存贷业务），开拓创新业务（财富管理业务）；节流主要是控制成本，特别是人员成本。
存贷业务
存贷业务是银行的核心业务，涉及银行的风险定价能力、负债能力、客群经营能力等。我们都知道利息收入的决定因素是净息差，净息差又可以拆解为资产收益率和负债成本。这里资产收益率并不是越高越好，因为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而高风险又需要高减值去核销。所以，我们在考察银行存贷业务的时候应该将资产收益率和信用减值放在一起看，这里可以引入一个“有效资产收益率”的指标：
有效资产收益率=（利息收入-信用减值）/平均生息资产
我们看一下2024年中报主要全国性银行的有效资产收益率数据，如下表1所示：
表1
这里说一下表1中的对比银行范围。一共14家银行，包括5家国有银行，9家在A股上市的股份制银行。所有这些银行都是全国性银行，没有选择城商行或者农商行是因为区域性银行通常是单独分类。没有选择邮储银行是因为邮储银行的存款代理费本身作为存款的隐性成本没有体现在负债成本中，只是体现在了费用中。邮储银行的这一模式具有独特性，不能和其他银行一起比较。
从表1中我们看出招行的有效资产收益率3.07%，在主要的全国性银行中有效资产收益率还是名列前茅的。另外，我们也发现各家的有效收益率相差不会太大。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假设银行信用减值完全覆盖其风险，那么各家银行的风险定价能力产生的有效资产收益率差距并不大，扣除最低的农行2.7%，最高的光大3.17%，剩下的12家都集中在2.8%～3.07%这窄窄的27bps范围内。或者我们可以理解为，在充分竞争的资产配置领域，风险定价能力造成实质性差异并不大。
招行的有效资产收益率之所以好于其他银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资产投放向零售类倾斜。零售类资产的好处是收益高风险低。由于零售客户规模小和银行谈判的筹码少，除了向银行贷款没有其他获取资金的途径。所以，通常零售贷款的利率远高于对公贷款。根据最新的中报数据，招商银行零售贷款的收益率为4.71%，比对公贷款高122bps。
由于我国目前尚未实施个人破产制度，银行对零售客户的债务具有无限追索权。这也致使整体零售贷款的不良率要好于对公贷款。在零售贷款中，招行的配置相对均衡，既有收益率较高的信用卡贷款，也有风险很低的按揭贷款。所以，目前招商银行的资产质量和风险抵补数据在全国性银行中名列前茅，如下表2所示：
表2
从表2中我们可以看到全国性上市银行中不良率低于1%的只有招行一家。不良覆盖率高于400%的也只有招行一家，第二名农行和招行差了130个百分点以上。拨贷比，招行也是排名第一的，高达4.08%。正是更低的风险让招行有底气减少信用成本。
分析完资产端，我们再来看看负债端。招商银行在除邮储外的全国性银行中负债成本最低，邮储银行要给母公司上交存款代理费，其真实负债成本远高于招行。我整理了一下各家银行的负债成本，如下表3所示：
表3
从表3我们可以看到招行的负债成本在全国性银行里首屈一指，是14家银行里唯一一家整体负债成本低于1.9%的，只有1.72%。总体负债成本一项，招行就比任何一家银行都低了至少20bps，比其他股份制银行低了至少40bps。不要小瞧这几十个bps，对于负债规模大几万亿的银行，光负债成本支出这一项招行就可以比其他银行少200亿以上。
招行的负债成本低主要是低成本的存款占负债比重高，存款中活期存款占比比其他银行高。虽然经过了将近2年的存款定期化趋势，招行是唯一一家活期存款占比还保持在50%以上的银行。
最后，如果我们把表1和表3的结果合并到一张表内，那么我们马上就可以发现为何招行可以在传统业务（利息收入）上可以比别人创造更多的价值了，如下表4所示：
表4
通过表4我们可以看到，通过有效资产收益率和负债成本相减可以获得有效净利差。这一数值包含了银行传统存贷利息收入业务中的3个关键要素：收入，支出，风险。通过最后一列我们可以看到，有效净利差的分布呈现为无花果型。招行在有效资产收益率和负债成本两端都拿到了最优解或较优解，所以招行的有效净利差1.35%，对其他银行形成碾压性优势。多数银行的有效净利差集中在0.76-0.96%之间。有4家银行的有效净利差低于0.7%，分别是交行0.6%，浦发0.58%，民生0.66%，浙商0.56%。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风险定价能力对于银行传统存贷利息业务的区分度不大。真正决定传统业务上创造价值能力差距的是负债成本的差距。而负债成本高低背后反映的是银行客群经营的能力。
财富管理业务
财富管理业务属于银行的新兴业务，理论上和传统利率业务形成一定范围内的对冲效果。因为，通常低利率环境代表流动性非常充裕，充裕的流动性会推高资产价格，产生债券牛市和股票牛市。在存款利率下降和资产价格牛市的双重刺激下，客户存款有向财富管理产品转移的趋势，对应的银行财富管理相关的收入会增加。实际上国外很多国家都是在经济进入低利率环境后逐渐放开银行的混业经营，让银行通过增加财富管理手续费收入来抵御低利率环境下的净利息收入下滑。
虽然这两年财富管理业务受到各种减费让利，股市熊市等的影响，营收下滑。但是，招行依然将财富管理相关业务作为马利克曲线的重要推手和引擎。
财富管理相关业务的收入主要来自3个方面：托管业务，资管业务和财管业务。这3类业务的服务对象，收费方式和收费费率都有有较大的差别。
资产托管业务是接受客户委托，安全保管客户资产、行使监督职责，并提供投资管理相关服务的业务。托管业务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各种金融机构和资产管理机构。托管费率是三类中最低的，通常是在万分之五以下。招行目前的托管业务规模超过二十万亿，居于市场上托管规模的第一梯队，和国有大行的托管规模相差无几。
财富管理业务主要是帮助客户进行资产配置，让客户的资产保值升值。也可以说是把好的财富管理产品卖给需要它们的客户。所以，财富管理是按照销售财富管理产品的规模和种类收取销售费用（含尾佣）。不同的财富管理产品的费率不同，保险回佣高于股权基金，股权基金高于固收基金/理财，固收类高于货币类。所以，对于财富管理业务，客户被管资产的规模（AUM）就非常重要。因为，只要客户的受管资产还在银行体系内，银行就可以赚钱，至于赚多赚少，就看什么产品好卖。
如果我们把财富管理业务比作种田，那么AUM就代表拥有土地的面积，而外部环境就是天气条件，银行员工的工作就是农夫耕种土地。这三个因素就相当于天时，地利，人和。资本市场走牛的时候，权益类产品卖得多，手续费贡献大，资本市场不好的时候，现金类产品卖得多，手续费贡献小。所以，财富管理类业务具有较强的波动性，俗称靠天吃饭。虽然，天气变化我们无法控制，但是地（AUM）的多少还是可以努力的。银行想要增加财富管理的收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扩大AUM规模。
我们把非存款类AUM做一个考察指标，可以分析当前各家银行的财富管理业务潜力，如下表5所示：
表5
从表5可以看出招行在财富管理业务上的优势只能用一骑绝尘来形容。招行是唯一一家非存款AUM规模超过10万亿的银行。招行的非存款AUM跟总资产的比值高达91.63%。
资管业务说白了就是维护资产组合，让资产组合收益率更高，风险更低的一种服务。管理不同的资产，收取的管理费率就会不同。权益类资产的管理费率最高，现金类资产的管理费率最低。资管业务收入的多少取决于资管的规模以及不同类别资产的占比。
招行目前的资管业务都是由其子公司承担：招商基金、招银理财、招商信诺资管和招银国际。四家子公司合计管理4.46万亿资产。其中，招银理财和招商基金这两家子公司分别是可比同业中规模最大的。银行系基金公司总共有13家，其中招商基金在银行系基金中排名第一，在全部公募基金公司中排名第八。全部银行理财子公司管理的资产规模约28.45万亿，其中招银理财以2.44万亿的管理资产规模排名第一。剩下两家子公司相对规模较小：招商信诺资管的资管业务规模2,859.67亿元，招银国际的资产管理业务规模1,216.52亿元。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银行的新兴业务——财富管理上创造价值的关键是规模，规模，规模！只不过3个子业务依赖的规模不同。托管业务依赖托管规模，比拼的是银行给专业金融机构提供托管服务的品质。资管业务依赖受管资产规模，比拼的是银行组织和配置资产的能力。财管业务依赖AUM，比拼的是银行的客群基础，特别是高净值客群基础。目前，招行在财管和资管领域占据业内头名，特别是财管业务更是具有碾压式优势。托管业务招行也处于同业头部集团。
成本控制
每次一说成本控制一定有人会说裁员，降薪。但是，我认为这里所说的成本控制并不是裁员，降薪，而是通过提高员工的人均绩效和创收能力达到提质增效的目的，比如：在扩张客群，增加资产规模，AUM的同时，人员不增或少增。
想要达到这种目的，最主要的手段是“花钱”。可能有人会说你这不是胡说么？要控制成本依靠花钱？是的，你没听错，确实要靠花钱。但是这里的花钱不是大家理解的多招人多开网点，而是依靠在金融科技，人工智能，大数据这些领域增加投入，提升IT对人工的替代效应，增加网点覆盖客户的数量和范围。
根据招行2024年半年报披露：零售信贷业务数字化获客在零售信贷业务整体获客中的占比超50%。在智能客服、流程智能化、质检、海螺RPA+（机器人流程自动化）等场景实现智能应用替代工时数达1,632.59万小时，同比提升36.72%。
总结
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看到关于如何在低利率环境下成为价值创造银行这一课题，招商银行已经做出了很多有益的尝试。
在传统业务方面风险定价能力能够提供的价值创造差异化有限，银行更需要从客群经营入手，有效降低负债成本。在新兴业务方面，加快各种提升规模所需能力的建设，包括但不限于服务金融机构的能力，服务客户拓展AUM的能力，资产组织能力等。力求在财富管理业务的蓝海中尽快做大规模。这两条实际上和缪董事长提出的“做强重资本业务，做大轻资本业务”相吻合。
在成本控制上要敢于在金融科技领域“花钱”投入，只有现在持续投入金融科技，未来才能利用金融科技替代人工的重复性工作，让员工做更多的创造性工作，提升员工的获得感，提升员工的工作效率，网点的覆盖范围，采用良性的方式压降成本收入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