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吴辰
白沙门,古已有之,据正德《琼台志》记载,“神应港,旧名白沙津,在县北十里宜洲都,聚舶之地。初,港不通大舟,多风涛之虞。宋熙宁中,琼帅王光祖曾开,未就。淳祐戊申,忽飓风作,自冲成港,人以为神应,故名。”
自宋以来,白沙门都是琼岛门户,注视着海南的故事,记载着海南的历史,凝聚着海南的精神。20世纪以来,解放军渡海作战、十万人才下海南,以及当下轰轰烈烈的海南自贸港建设都与白沙门这一具体而特定的地点有关。唐彦这部小说以“白沙门”为题,正是要以这一承载了丰富意义的地理坐标来回顾海南在这几十年中所经历过的风雨历程,展望海南未来发展的种种可能性。
明正德《琼台志》
在很多作家笔下,海南的文学形象往往是单一的,它或是令人向往的精神原乡,或是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或是那些胸怀壮志的梦想家们的乐园,但是,海南所拥有的远远不止这些,悠久的历史与复杂的人文地理环境交织在一起,斑驳陆离,常会发人深省。
唐彦的《白沙门》就是这样一部作品,他注意到白沙门这三个字之中意义的丰富,将自解放战争以来的众多事件糅合在一篇小说中,让读者看到了海南在精神层面上的丰富与多彩。通过《白沙门》这部小说,唐彦在努力挖掘着当下海南的精神根基,在充满了喧哗与骚动的商场、官场、情场中,太多人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方向,人们需要找到一个精神的支点去抵御诱惑,而在聚集于白沙门的各色人物的身上,读者们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白沙门》汇聚了自渡海作战以来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在一次又一次的浪潮中,有人独占过鳌头、有人崛起后跌倒、有人迷途知返、还有人为了一个信念而不断坚守,大浪淘沙,时间会为曾经到过白沙门的每一个人的生命画上休止符,而休止符之后的回响,有的人会是黄钟大吕,而有的人只不过是一声叹息,白沙门时时在上演着这些回响的和鸣,海潮间涌动着无尽的启示。
正如《白沙门》的题记,“闯海人,无论失败或成功,都该被铭记”,作为昔日闯海人之中的一员,唐彦对那段激情澎湃的岁月念念不忘,从《岛城往事》到《原罪·天堂岛》再到《白沙门》,他写完了“闯海人三部曲”,为闯海人立下了一座丰碑,同时,也为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了解闯海人的精神世界提供了重要的案例。
历史有时候是残酷的,曾经那场轰轰烈烈的闯海行动如今说来也只是寥寥的几句话而已,至于小说中的谈天,甚至是王一民,在多年后最多也不过是成为留在街头巷尾的几句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在他们拼搏的时候,在他们在最大限度上展现自己生命价值的时候,在他们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个中内情,那些充满了折磨与苦痛的心灵史更是无人知晓。
作家唐彦,著长篇小说《原罪?天堂岛》《岛城往事》《白沙门》等
从很大程度上来讲,唐彦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也曾经有过和谈天相同或相似的奋斗、迷茫与困惑,他了解谈天们,理解他们每一次正确或是错误的抉择,甚至,在小说中,唐彦忍不住要跳出来,化身为一个名为怡人庄庄主,让小说中的许多重要的对话发生在自己的庄园里,同时,他又隐在幕后,从不介入对话,甚至从不出现在对话现场。
这种若即若离的出现其实是唐彦在进行着心灵的驳难,他如幽灵般出现在曾经自己熟悉的场合,看着如自己曾经一样的谈天在辗转腾挪,是可悲、可笑还是可敬,个中滋味可能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白沙门》这部小说明显带有一些地方志或者掌故的性质,故事中的许多人、许多事其实都有原型,有些情节甚至极具标识性,一看便知,多年过去,是是非非早已尘埃落定,作者唐彦似乎也不用再为谁避讳什么,而他在作品中不用真名实姓恐怕还是因为要更好地整合人物形象,将几十年来的喜怒哀乐都集中在几个人身上。
显然,唐彦这样设计是成功的,《白沙门》书中人物其实并不算多,但是许多人都具有“类”的特质,唐彦笔下的这些人物实则是芸芸众生的“相”,他将多个人纷繁复杂的心绪写进一个人的身上,让内心和外在的矛盾不断在一个躯体上冲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节设计之紧凑令人目不暇接。但是,这正是海南发展的真实写照,在时代大潮的冲刷下,每个人都会变,每个人都在变,能够坚守自己本心的又能有几人呢?当初那些同一条船来到海南的闯海人们,几十年后早已四散在天涯了,《白沙门》这本书也是唐彦写给包括自己在内的闯海一代的备忘录。
白沙门公园的渡海作战纪念广场的纪念碑。图源:海南日报
但是,请不要忘记,白沙门对海南而言还有另一重意义,它是渡海战役的登陆地之一,是那些自革命时代而来英烈的鲜血筑牢了海南今日发展的根基。在小说中,唐彦在谈天的发迹史的主线线索中还穿插着一条“副主线”,即谈天帮助崔小婉找寻失散多年的爷爷,之所以不称之为“支线”或“暗线”,是因为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一点也不逊色于谈天在商政两界的摸爬滚打。
一次又一次,当谈天开始在觥筹交错之间迷失自我时,这条副主线就会对故事的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那位在白沙门默默等待战友们的钓鱼老人庄重地提醒着谈天什么是信仰。
当然,唐彦在人物设置的高超之处便在于他没有把这位钓鱼老人设计成崔小婉的爷爷,而是写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机缘巧合,写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寻访未果,写到了崔小婉爷爷默默无闻地去世,甚至写到了他在海南的再次成家,站在崔小婉的角度上,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留有遗憾,但是,这却是一名无名英雄的真实人生。
在小说中,谈天出狱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白沙门,这里有那些能够洗涤他灵魂的信仰;崔小婉在临终之际究竟是知道了爷爷的去处,海男在成为“新的海岛建设者”之后与海南的亲人们相认,这又象征着由革命时代而来的伟大精神的传承。海南正是有了无数如白沙门一样的精神地标,才能够成为今天的样子,在阅读《白沙门》之后,读者们更有理由对海南的未来抱有希望。
《白沙门》扉页
值得注意的是,唐彦在《白沙门》中设计了一个“双城记”,他并不仅仅是写海南,还花了不少笔墨去书写深圳,海南和深圳都是特区,都吸引着大量的青年人投身建设,而深圳作为先行者,其在发展起来之后所面对的一系列问题也足以令海南思索。在这个层面上,王一民不仅是一个走向歧途的官员,更是唐彦对飞快发展的经济以及迅速膨胀的人心的一次善意的提醒,海南要发展,不能忘本,不能忘记那些曾经在白沙门流过血的英烈,白沙门作为海南的北大门,是一扇好客之门,也是一扇甄别善恶之门。
《白沙门》出版后,唐彦的“闯海人三部曲”业已大成,相信有许多读者能够从故事中找到自己,找到自己曾经飞扬的青春,也会有更多读者沿着闯海人的脚步走下去,在新的时代里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吴辰,1988年9月生于河南郑州,现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郭沫若研究会会员、理事,海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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