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新片《逆行人生》,应该是暑期档挨骂最凶的电影。从这部电影定档开始,网络便充斥着各种“歌颂苦难”的批判。
底层人士已经那么辛苦了,还要被消费吗?
每天为生活奔跑的外卖员,哪里有那个精力看一场“鸡汤”电影?
彼时,或者说直到当下,有不少网友对《逆行人生》的印象,都是一部歌颂苦难、消费底层的电影,把老百姓的痛苦拿出来“包饺子”吃。
电影海报无处不在的“笑脸”,似乎更印证了大众的看法。
资本消耗苦难试图让我们歌颂苦难的氛围,也一度让七话对《逆行人生》很失望,但抱着“审判”心态看完这部电影,我却骂不出来了。
客观来说,《逆行人生》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却同样不应该是一部被归结为“歌颂苦难”的电影,相反,电影一张张“笑脸”揭露的东西,相当犀利。
就像这张曾经被网友大骂的海报。
很多人觉得主角团的笑脸是电影试图“歌颂苦难”的证据,事实上这张海报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笑容”,后面是“麻木”。
大厂程序员高志垒(徐峥饰)曾经是风光无限的中产,他开发的算法为公司做出很大贡献,优渥的似乎也让他实现了阶级跨越,走上了小资人生。
然,高志垒从志得意满的中产到失业中年人,只在一夕间。
曾经他觉得毫无压力的房贷、家庭生活费、女儿上私立学校的费用,瞬间变成让高志垒喘不过气来的大山,更糟糕的是,他的简历,都石沉大海。
唯一一个面试,是因为HR看错了他的年龄。
中年+失业,这两个标签放在一起,好像成了失败者的标签,彻底与中层牛马绝缘的标签,迫于无奈,高志垒选择做他曾经很看不起的外卖员。
外卖行业艰难、不被理解、被歧视……在高志垒适应外卖员工作过程中体现地淋漓尽致,人们一边喊着劳动最光荣口号,一边对外卖员说:
“穿上这层皮,你就不能走正门”。
按国产影视作品爱“合家欢”、“包饺子”的故事套路,接下来剧情应该是高志垒在工作过程中逐渐理解外卖员——敬佩外卖员——自我和解——人生重新逆袭。
别说,故事大纲还真像这样。
高志垒在送外卖过程中逐渐了解到了外卖员的艰辛,也看到了每一个拿命拼单的外卖员背后背负的生活压力,从送外卖员找到灵感,开发了外卖程序路路通。
最后路路通的算法被于和伟饰演的资本大佬相中,给了个新悬念。
是不是很圆满?只看大纲总结,似乎是很套路化的奋斗逆袭故事,但真正看电影的感受,却并不会体验到热血与完美,反而只有讽刺与残酷。
贯穿整部电影的,并不是歌颂苦难,而是那个留在台词里的“算法规则”。
外卖程序有一套算法,它能及时反馈每一个外卖员的接单、取单、送单、用户评价,并在这个过程中,像一只不会停的AI训练官一样,不断给外卖员下指令。
快超时了……超时了……超时要扣钱了……收到差评了……
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外卖骑手频繁爆发闯红灯、超速行为,外卖平台也总是倡导着骑手安全送餐,但为什么这些现象仍旧不停歇?
资本没有告诉外卖骑手要闯红灯、要超速,他们的算法,却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外卖员,想赚钱,就要闯红灯、要超速,无论发生什么,骑手都不能停。
停了,超时扣钱;不接受用户的无理要求,差评扣钱;当算法一直在提醒外卖员钱即使飞走时,他们便会下意识为了不被扣钱铤而走险。
与其说这是算法规则,不如说,它是一种“驯化”规则。
他们试图将会累、会遵守交通规则、会拒绝无理解要求、会向歧视与不公抗议的人,驯化成为了钱不断向前跑,不再顾及其他东西的“机器”。
连电影海报里那一张张“热情”的笑容,甚至都是算法调教出来的“微笑服务”,要按照算法要求笑,即使外卖员被抽查时正在事故现场,也要笑出标准化。
算法,成了驯化的代名词,电影没有点名“驯化”,却处处都是驯化。
有观众觉得高志垒结局靠路路通重新被资本重用是败笔,却忽略了,高志垒,只是进入了驯化循环,大家以为他回去当坐车人,其实他仍旧是拉车的。
把剧情拉回开局,还记得高志垒是怎么离职的吗?
被优化了。
而优化高志垒的,正是他曾经开发出来的算法,这个算法,帮公司优化掉对公司不再有高价值的员工,并给公司裁员寻找到了降低成本的方式。
当开发出这个算法时,他以为他成了资本接班人,殊不知,他优化了中年的自己。
再看高志垒开发的路路通程序,高志垒开发这个程序的初衷,是让外卖员能够更高效地完成配送,能够拿到更多奖金,更高效地工作。
但,结果真的如此美好吗?
有了更高效的算法,便会有更极致的时间要求。
当大黑拥有了抢单王的效率,算法便会认为其他外卖员还没到极限,当路路通提高了站点的效率,算法便会认为外卖员的配送时间还有更大的潜力。
路路通,与高志垒曾经开发的优化算法,又有何不同呢?
并没有。
高志垒意识不到自己开发的东西最终只会成为底层内卷、资本获利的工具,因为他已经被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生活算法驯化了,也因为,除了内卷,他无路可寻。
大黑为了拿抢单王,足足爬了十八层楼,当他以为自己跨越十八层艰难终于到达顶峰时,却发现大楼的门被锁住了,亦如他的人生,很多人的人生。
很多人想要更好一点,却发现通道终点是死巷。
高志垒为了拿抢单王,头破血流酒吧送餐,霓虹灯光与满脸是血是他形成鲜明对比,纵情享受的人生与普通人的人生,好像是两个世界。
普通人努力想要向上爬,想要成为“抢单王”,但无论爬上十八层楼发现通道被堵的大山,还是头破血流的高志垒,都没有真正改变人生轨迹。
他们,只是进入一轮又一轮的命运循环,渴望“今天比昨天更好一点”,于是不得不内卷,渴望改变底层工作者的效率研发出算法,结果给资本递了新刀。
看完整部电影,你会发现外卖员的艰苦日常,只不过是电影最表象的东西,驯化与普通人无力打破的循环,才是《逆行人生》最犀利的揭露。
而这些东西,很多普通人都会经历,或者正在经历,却没有一个解题答案。
它甚至没办法像《我不是药神》在揭示问题时也迎来了美好的变化,《逆行人生》里的逆行,更像孙悟空捅破天后才发现还有五指山,想走出来,只能带上紧箍咒。
电影没有一个舒适的答案,现实没有一个舒适的答案,这注定《逆行人生》没有一个真正完美的结局,它包不了“饺子”,却在尝试把“肉”摊开给大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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