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 第1502—林湘和朴明书

豪初谈小说2024-08-25 13:21:39  78

龚剑诚的脑海是浑浊不清的,他非常怀疑经过林湘的火眼金睛考察过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能让朴明书暗度陈仓,杀身成仁,林湘的确在某些方面犯了自负的错误。不过,这果真是事实吗?林湘离开自己整整六年没有再见过,期间她的变化是龚剑诚难以想象的,在她现在的血液里,似乎很难找到一股属于中国文化支流的余脉,更难寻觅当初在战火中勇敢地救助缅甸孩子老人的那种奋不顾身的善良,除了对自己还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对待工作职责内的敌人甚至是曹县人,她都是毫不留情,甚或无动于衷的。可以说,林湘在走向美国的道路上,做的比自己要出色。

龚剑诚咀嚼着林湘对待朴明书的那番话,似乎也无可挑剔,她没做错什么,尽管朴明书主动坦白自首,但她并没有放他走,而是继续关押,从他身上榨干最后一滴有用的东西,大家都明白,朴明书最后的结局是,如敝屣一样被美国J方扔掉,至于朴叔记今后的死活,林湘心中是有数的,这类叛徒,只要在南曹县某大街走上几分钟,就可以尝到一颗从黑暗处射出的处决叛徒的子弹,这没有悬念。朴明书的叛变已经由一个人带出去,那个人就是金秀美。林湘放走了金秀美,显然是有意让其金蝉脱壳,所以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离开了CIC.龚剑诚理解林湘为什么要放金秀美一条生路,其实简单,因为廖凯事件。

林湘是敏锐的反谍报特工,这一点龚剑诚是服气的,她的老练和经验绝不在自己之下,他是那种外表清纯如魅,举止芙蓉有光内心可须臾剑出鞘的女中英杰,所以龚剑诚怀疑林湘看走了眼是站不住脚的,可现在的问题是,龚剑诚并不能揣测林湘放走金秀美,却让一个更重要的南方地下D第三叔记死于非命的理由,可一定有理由,绝不仅仅是自私的目的。

崔忠浩从外面提枪闯了进来。见龚剑诚往外走,兴冲冲迎了上来,马上给中校敬了个J礼。“您回来了!中校!”老崔一头汗水,这几天他非常忙,也是刚刚从外面办事归来。“我听到了枪声,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朴明书被李东镐杀了!”龚剑诚轻描淡写地说。“你带过的人,这件事我必须单独告诉你,李东镐玩忽职守,去喝酒,让朴明书写自白,结果他敷衍了事竟然写了一大堆的中药方子!”

崔忠浩一愣,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就朝一楼拐角看看,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CIC的人和J事宪兵,但他知道龚剑诚无恙就不担心了,转而跟着他往外走。“朴叔记该死,这种货色出去也是问题。”崔忠浩评价道,但没有直接评价李东镐。

“问题是李东镐是被霍恩击毙的,他当时太激动,我无法控制局面。”龚剑诚没对崔忠浩隐瞒实情,“为CIC内部的团结,我接过了枪,对乔治他们说是我打的。”

崔忠浩听了有些紧张,不敢相信竟然发生这种连环死亡案。李东镐过去和他干,虽然关系不那么太好,可李东镐这个人在南方有点根底,对崔忠浩也曾经给予照顾,所以还是有点惋惜。

“老李就那样,好喝酒,是我不好,没有管束他!”崔忠浩自责地说。

“不是你的问题,他现在跟史派西和巴克中士听差,出事是跟踪队的事。”龚剑诚分得清责任,“不过我不想追究,打算照殉职处理,这对于你们南曹县特工是一种鼓励,在战争中出了事,只要出发点是为联合国J的胜利,总要为死者的家人考虑。抚恤金能办的事,为什么要用J法处的判决书来让这些特工的家属抬不起头呢!”

“中校,谢谢您,您向来对我们大恩大义!”崔忠浩很内疚地说,“说来也是我的错……但您做的实在让我们南曹县同仁感激……李东镐老婆年轻漂亮,家在开城,见过些世面,过去跟过日人。日据时期,这档子事常有,有人巴不得老婆跟日人好,能换点好处。不过老李自尊心强,心事也重,同事们私下里嘲笑老李,他总是不吭声。结果日本投降那年,他把老婆吊在树上打,邻里都出来看,受到羞辱和惊吓,他老婆后来得了精神病,病情时好时坏。可怜家里三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真很可怜,老李为这件蠢事很后悔,所以对老婆一直很好。”

“唉,很不幸的事。过后你慰劳一下,”说着龚剑诚从内怀拿出钱包,掏出一百美元,这在当时的南曹县可以算是巨款了。“给他的孩子读书用吧,不要再像他爸爸,连斗大的华文都不认识几个,如果识字,何至于被朴明书骗了!”

崔忠浩马上纠正:“不,中校,老李识字,还写的一笔好字呢!”

“哦,是这样!”龚剑诚忽然停住,思考起来。

“中校,您的薪水也不高,这钱不要给!”崔忠浩为难。

“拿给他们吧,这是我的心意,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我替霍恩给的。”龚剑诚将钱塞到崔忠浩的手里。

“可是,如果这样给起来,您是给不完的!”崔忠浩感激地说。“战争中这种事经常发生。”

“战争是要完的,这些钱对于孤儿寡母的很有用,是救命钱,别啰嗦了。”龚剑诚坚持说,但他忽然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老李的字写的还不错,他过去在日人手下当警狱,不识字那可是要挨打的!”

“哦,这么说他识字,看来是酒喝少了……”龚剑诚苦笑了一下。

“少?您的意思是……”崔忠浩无法理解中校的内心世界。

“他婚姻上的不幸,让我想起了在欧洲留学时看过的一幅版画。”龚剑诚说完之后,摆摆手,“很荒唐的画,老李刚死,这对他有些不敬。”

“哦……这么说,欧洲人也有裹青头巾者?”崔忠浩含蓄博学,此处也隐晦地用了《元典章》一个关于正统绿帽子的典故。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三年下诏规定:娼妓穿皂衫,戴角巾儿;娼妓家长并亲属男子,裹青头巾。教坊司乐艺着卍字顶巾,系灯线褡膊,乐妓明角冠皂褙子,不许与民妻同。这是最早的职业服装之规定,但也包含羞辱,朱元璋同时还规定:教坊司伶人常服绿色巾,以别士庶人服。

“魔鬼不想让她再供什么,因此勒紧了她的脖子……”龚剑诚慨然一句很突兀的话。

“中校,您是说朴明书背后是有阴谋的?”崔忠浩领悟很快。

龚剑诚淡淡一笑,由于有些话在办公室容易被人窃听,他用手指指大院的树林,示意崔忠浩到那里说话。

“在欧洲求学期间,也看过几本西方历史书,有个故事我想了起来,就是刚刚说的魔鬼的那段话。”龚剑诚慢慢地走着,对崔忠浩说,“1597年,德国寡妇、打日工的克拉拉·盖斯勒虽然已经年老岁了,但仍被人诬告为曾经和三个魔鬼姘居并犯有其他罪行,因而被捕受审。开始时,克拉拉矢口否认自己有罪,于是审判者对她施用酷刑,起初用铁钳箝她的脚趾,她仍拒不承认,审判者说这是魔鬼使她顽抗,并坚持了下来。然后再加重刑罚,迫使她胡乱招供和许多魔鬼Y乱,使240多人惨死,九次使房子起火,还要将这城市统统烧毁……可是以后她的口供记录中断了,因为她在严刑拷打之下咽了气,审讯记录在最后写上了这么一句:魔鬼不想让她再供什么,因此勒紧了她的脖子。”

崔忠浩对欧洲历史和人文懂的很少,听了之后皱眉,但不知道中校举此例的用意,就默默点头说。“我还以为西方人自古就开放自游呢!没想到到了十七世纪还这么封建!”

“你知道为什么欧洲人口始终不多吗?”龚剑诚忽然问。

“不知道。”崔忠浩遇到了难题。

龚剑诚神秘一笑。“因为从耶稣开始,就不愿意承认来自女性的子,宫,因而这种‘基督教’学说对女性的迫害由来已久。”龚剑诚很少谈及这类话题,“就像克拉拉的悲剧一样,这场从1480年延续到1780年的迫害女巫恶潮,席卷欧洲三百多年。把西方人野蛮与畸形的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良家妇女一旦被诬为女巫,立刻被斩,首示众,然后焚,烧尸体,刀下冤鬼多得难以统计。欧洲人认为自己在为上帝清除妖魔,清洗邪恶,但最为讽刺的是,他们审迅和处死女巫的方法本身就是邪恶,被污蔑的女巫们通常被脱得一丝,不挂被拷问、游街示众最后屈打成招处死,一个死了,又在供词里拉扯进更多的良家妇女成为女巫。”

龚剑诚显然不是讲述西方恶毒的故事,而是有他的用意。“中国古代有杜十娘成为烈女,曹县有黄真伊后人景仰,但西方却没有一个女巫被树碑立传。西方的统治者决没有洪武皇帝那种坦荡,欧洲允许男人Y乱,却把不洁的女人打入地狱。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们更是积极维护所谓的尊严,甚至独出心裁,搞出了令人发指的金属贞洁带。我看到的那幅版画,就是1590年画家Eric John Dingwall著名的贞洁带讽刺。”

龚剑诚并非有意在这种时刻荒唐地谈论什么“贞洁带”,而是对李东镐产生了兴趣。虽然他死了,可是,崔忠浩提供的背景历史表明,这是一个十分有自尊的人,这类人其实不太可能在主子面前表现出那种下三滥的谄媚,能为自己的绿帽子正名,而当众惩罚妻子不忠,就不太可能在日人,如今的美国人主子面前如狗一样为了丁点利益犬吠,也就是说,李东镐和朴明书一样,给龚剑诚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即他们都可能是有骨气的人,只是在适当的场合,表现了不适当的性格。

“贞洁带……”崔忠浩脸一红,玩味地重复了一句,“不可思议。”

“有些事,的确不可思议,”龚剑诚严肃起来说,自言自语地吟诵了一句诗:Wer E?fferen wil der schaw hie an.Wie es geht fast ein jedern Mann.

“我听不懂,中校,”崔忠浩心怀尊敬地说。

“我就会这一句,是德文诗,说的就是那幅画。”龚剑诚深邃的目光看着树林梢头悬挂的月,“那是一幅非常经典的漫画,画面配有原文,本意是,那是无效的贞操带。画面里有五个人,位置描绘的是一个戴着怪异帽子的商人的年轻妻子安切洛蒂,赤身,但正温顺地穿着丈夫管束她特制的铁做的贞操带,就是一种不能打开的短裤。因为他的丈夫要出门长途旅行,临走前对风韵犹存的妻子不放心,就想锁住她的贞操。女子心怀坦荡,慷慨地将唯一一把开启贞操带的钥匙交给丈夫,似乎在叮咛说,夫君您远行吧!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惦念我,我不会与人通奸,锁着呢!丈夫接过钥匙,但还有些疑虑重重。其实,女主人床后,就潜伏着另外两人,

一个是J夫,一个类似水浒传勾搭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王婆,这老婆子手拿另外一把密钥。丈夫也很精明,显然被妻子坚贞的话打动,接过钥匙心满意足地上路。画家在这幅画里有三个有趣的比喻:第一个比喻,是将丈夫比作不切实际的傻瓜,为了表达这层意思,画家在画面的右下角,精心描绘了丈夫正试图将一大把跳蚤装进树条编织的篮子里,想把它们锁住。另外一个讽刺是,丈夫戴的帽子,那是两个驴耳朵的装饰物,在西方典故里,这种帽子比喻傻瓜。最后一个比喻是画面左下角,猫和老鼠在地板上暂时相安无事,似乎在告诉观众一句西方谚语:When the cat's away, the mice will play。”

“这句英语是说,猫走了,老鼠就出来玩!”崔忠浩总算猜中了一个英国谚语。龚剑诚会心地一笑。“字面可以这么理解。准确地翻译,猫被赶走,老鼠就会肆意妄为。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徒认定猫是魔鬼附身的动物,数以万计的猫因此被处死。愚蠢的西方人,千年的魔鬼文化,终于在中世纪酿成灾祸,为抓魔鬼,将良家妇女当做女巫处死,尚且不算明显地造成人口下降,但大规模杀猫的厄运,就招致老鼠猖獗。很快,鼠害成灾,黑死病横扫欧洲大陆。当然,那幅版画的猫却是指女人的丈夫,那个拿着钥匙出门的傻瓜。”

“中校,这画太有意思了。”崔忠浩不知道怎样欣赏和评价,但他知道上司说的话绝非无意。

“慢慢品味吧,老猫走了,老鼠们会不会相会呢……”龚剑诚深深地一笑,折断了一截树枝。“问题是,现在谁戴着贞操带,那把钥匙又在谁的手里。”

崔忠浩意识到中校的话很有深度,可他目前因为知道真相少,因而不得要领。但龚剑诚没有继续这个刚刚有点潜意识的话题。

哈根上尉来找龚剑诚,打断了两人谈话。三人一起回到龚剑诚办公室,龚剑诚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哈根上尉就将他对乔治上校说的话,以及对大家表态对龚剑诚复述一遍。龚剑诚没有说什么,提笔在抚恤金申请单上签了字。

“你处理的很好,我同意,拿给乔治吧。”

“是,中校!”哈根上尉很高兴,拿着单子走了。

“哦,对了,老崔,我交给你的情况进行怎么样?”龚剑诚使了个眼色,示意关门并小声点。崔忠浩回手将门关好,近前贴近龚剑诚的耳边说:“您走之后,我跟踪布鲁克那家伙,他开车去了好几个地方,好像故意兜圈子!”

“哦,发现你没有?”龚剑诚谨慎地问。

“没有,我化装了,街上到处是我们曹县人,他呀,根本看不出来。”崔忠浩很有把握地说,“不过我没发现他和谁有特别接触,只是,在一个小饭馆吃了饭,是一个很有名的叫东亚饭店的日人西餐厅,您应该知道。”

“东亚饭店?有印象,在西面区吧,但没吃过饭。”龚剑诚说。

“是那家,我也没进去,因为布鲁克就坐在窗户边上。大约一个小时,他出来之后,就回营房了。”崔忠浩描述的是跟踪布鲁克中尉的过程。

“日人?”龚剑诚皱眉沉思,“东亚的查背景了吗?”

“不用查,我都认识,西面区环境好,当地有不少日本侨民,大多住在原来的独楼里,掌柜的叫植田树正,今年五十岁足有,他兄弟曾经在上海北四川路日本侨民区开的新亚饭店做过经理,认识了不少日本名流,他兄长就在釜山的日据时期开了这个饭店,那时候日本皇室家族到釜山来,也在他家馆子吃饭,我们普通的曹县人连靠近门口都要被狼狗咬,没人敢走那条街。在釜山,植田家很有实力,曾和日本J方的人有来往,日人张狂时期生意兴隆,还是日本J部指定的高级食堂。日本投降后,买卖跨了,就剩下西餐部维持。”

“是啊,这种日本商人在曹县不少,没回国,以后要集中清查一下。”龚剑诚受到启发地说,“植田家有什么人吗?”

“过去有过两个日本老婆,大约好多孩子,战后就回日本了。目前只有他和南曹县的小老婆经营,那女人和郑府内务部的人有些关系,据说植田的漂亮老婆李秋叶还是李承晚总统家族的远房亲戚,也不知真假,不过人本分。饭馆雇了当地伙计,有二十多个吧。”

“还有别的情况吗?”龚剑诚还难以判断布鲁克和植田家有什么特殊关系,开西餐厅在釜山是正当职业,而且多为外国人,这一点他很难发现问题。崔忠浩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我昨天夜里跟踪他到兵营宿舍,大约是半夜零点的时候,他在屋子里收听广播,声音很低,但我能听到是音乐声,电台里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感觉应是俄语。”

“俄语?”龚剑诚皱眉问。

“对,苏联人的广播电台节目比较丰富,釜山人听的很多,苏联在大连和旅顺口有广播电台基,是远东广播电台的分支机构,这个我清楚。尤其是短波频道,以前我也听过,苏联的歌曲还是好听的。”崔忠浩斗胆这样说,这是他心里话,确实偷听过苏联广播,“这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

“你刚才说他听音乐,什么音乐?”龚剑诚有所感悟地问。

“我对歌曲不算在行,”崔忠浩挠了挠头发,想了想,“很好听,但不是著名的喀秋莎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种,不过非常优美,还有一种力量……我说不出那种感觉。”

“单纯的音乐吗?”龚剑诚又问,“还是有人唱?”

“有个女声唱,非常的好听,感觉像进行曲。”崔忠浩随后就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我害怕忘记旋律,就记录了几个节拍,因为跟踪布鲁克这样的人物,真很紧张,记得太少了。”崔忠浩懂得音乐简谱,赶紧捧给龚剑诚。“我想您也很难看出这是什么曲子,我只记录了两个小节。”龚剑诚拿过来一看,老崔记录的很准确,他在心头哼唱了一下,马上知道了是什么旋律。这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因为这首曲子正是他熟悉的,艾琳娜在香港半岛酒店给自己的礼物——唱片上的苏联骑兵J歌,最为苏联红J传唱的曲子之一《草原啊草原》。

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目的。若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与本站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https://www.414w.com/read/1111152.html
0
最新回复(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