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玉贵国际金融论坛学术委员、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
章玉贵
美国财政部网站7月29日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已突破35万亿美元大关,相当于美国去年全年GDP的1.28倍。若计算人均债务,则人口总量为3.37亿的美国,每人负债10.4万美元。
另一方面,美国劳工部新近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跃升至近一年来最高水平,印证劳动力市场正在放缓;而美国供应管理协会(ISM)也在同一时间段发布报告称,7月ISM制造业指数下滑1.7至46.8,说明美国经济呈现收缩状态。
受上述因素影响,市场担心美国经济可能步入衰退周期,直接引致美股在8月1日下跌,10年期美债收益率跌破4%。如果未来数月,美国经济基本面出现较大幅度波动,则本就对选举政治格外敏感的美国资本市场,有可能“上蹿下跳”,进而牵动世界经济的神经。
美国经济三大宝:美债、美元和高科技产业
作为经济规模接近30万亿美元的超级经济体,美国的名义GDP比七国集团(G7)中的其他六个成员国的总和还要多得多,且到目前为止,美国的经济基本面也是主要发达经济体中最好的。细观美国经济近年来的增长,由债务驱动、强势美元以及大厂撑着的色彩越来越浓。
从经济学和经济政策的视角来看,债务安排既是一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推手,也是一国经济在危机边缘徘徊的渊薮。世人皆知,美国并不差钱,美国庞大的海外资产,在遍布全球的军事力量保护下,是美国经济的王牌之一;美国国内的存量优质资产也数以万亿美元计。但就像美国一直放着国内丰富的资源不开发而掠夺他国资源一样,美国宁愿过寅吃卯粮的生活,实际是通过低成本地借用新兴经济体的外储来发展经济,支持军备开支以及教育和社保体系。过去几年,美国通过连续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向世界拼命注水。流动性涌入新兴经济体的后果是抬高了当地资产价格,助推通胀,干扰货币政策目标的实现。而当上述国家被通胀折磨得筋疲力尽时,美国又可以通过强势美元政策吸引资金回流,造成他国资产价格破裂,经济硬着陆。
因此,从技术层面观察,在美元体系彻底崩溃之前,美国即便负债50万亿美元也不会走向破产。美国“既差钱又不愁没有钱”的财务现状,更多时候折磨的是新兴经济体和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敏感神经。
现代工业革命以来,英镑和美元先后扮演着世界主要货币角色。在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之前,英国曾长期主导着国际货币与金融秩序,尽管美国在1894年就超过英国成为全球第一大工业国,但美国还是花了整整50年才取代英国,成为世界头号金融强国。这一方面说明英镑作为世界最主要货币有着较强的霸权惯性,另一方面也说明替代者的发育与行为空间的扩大是一个较为缓慢的历史过程。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欧元横空出世并一度走强,曾令美国金融资本代言人罗杰斯忧心忡忡:美元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日子已屈指可数。甚至一向自负的《华尔街日报》也发出了“我们站在一场空前的货币大崩溃的悬崖边上,许多人开始寻找美元的替代品”的担心。2010年11月,时任世界银行行长的罗伯特?佐利克在英国《金融时报》撰文主张,领先经济体应考虑重新实行经过改良的全球金本位制,为汇率变动提供指引;并呼吁建立一个新体系,该体系“可能需要包括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以及走向国际化、继而开放资本账户的人民币”。他还补充称:“该体系还应该考虑把黄金作为通胀、通缩和未来货币价值之市场预期的全球参考点。”显然,深谙国家竞争内在逻辑的佐利克发现美国早已力量使用过度,不可能永远做到“携美元以令诸侯”,因而希望通过倡导建立新体系来结束美元和黄金脱钩之后全球货币体系的无导航漂移状态。
只不过,存在致命缺陷的欧陆国家在金融领域的修炼与美国相比还显得相当稚嫩。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的欧债危机再次告诉世人:在美元崩溃缺乏制度性底蕴的国际金融生态下,世界经济要想摆脱美元的控制依然非常困难。
美元的强大,除了机制化霸权体系的惯性支撑和密布全球的武力保障之外,还离不开以先进制造企业和科技巨头为核心支撑的高端实体经济体系的有力支撑。其中,以美国500强为代表的大型公司特别是美股科技七巨头(苹果、谷歌、微软、亚马逊、Meta、英伟达、特斯拉)的表现直接关乎美国经济的荣枯。入选《财富》美国500强的企业总收入相当于美国当年GDP的三分之二;美股科技七巨头近期的总市值突破了15万亿美元,在标普500指数中的总权重达到创纪录的30%。以盈利能力来看,蝉联利润榜榜首的苹果在近年来保持每年近1000亿美元的利润,相当于一个中等发达国家大企业年利润的总和。而根据苹果刚刚公布的2024财年第三财季财报,其总净营收为857.77亿美元,净利润为214.48亿美元,是一般500强企业难以望其项背的,足见超级企业之于美国经济的重要性。
任何强大的经济体都不能一直“无债不欢”
美国是典型的寅吃卯粮经济模式,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已是“无债不欢”。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一旦经济失灵、企业大面积破产、居民失业率高企,美国就毫不犹豫开动印钞机。美联储在新冠疫情期间留给世人最大的印象是:开启了无限量量化宽松(QE)的“直升机撒钱”模式,并将联邦基金利率降至0-0.25%,导致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急剧膨胀。而当流动性泛滥引致高通胀之后,美联储又通过连续加息来对抗通胀。但在高利率政策的挤压下,企业和居民对经济复苏的实际感受度并不好,即所谓的“无感复苏”。再加上政治失灵和公共开支不断扩大的双重约束,使得美国本就庞大的债务雪球越滚越大。
美国财政部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1月2日,联邦政府债务规模首次突破34万亿美元,其后,在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联邦政府债务规模就增加了1万亿美元,债务雪球滚到35万亿美元的规模。这一危险的“里程碑”预示着美国在“财政扩张—赤字严重—增发国债—支付利息—更大财政赤字”的恶性循环道路上越走越远。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到十年后的2034年,美债将超过56万亿美元。届时,光是这笔巨债的年利息就将从今年的8920亿美元倍增至1.7万亿美元。这意味着美国支付债息的钱将追上医疗保险支出。
而鉴往知来的教训已警示:没有一个经济体长期运行于高杠杆债务区间,还能与债务危机乃至系统性金融危机绝缘。仅今年以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就多次强调,美国债务飙升对全球经济构成风险。7月底,IMF在完成对美国经济的年度评估后进一步警告,债务失控可能最终削弱美国的经济增长,且可能滚雪球般地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足见“无债不欢”的债务驱动型经济增长模式本质上是饮鸩止渴,加上无休止的“美元武器化”操作,最终将自噬1913年美联储成立以来积累的声誉机制。
深耕实体经济做强制造业才是国之强大根本
美国近年来已经并将继续采取一系列重大举措来维护美元霸权地位,除了继续强化以美元为核心的既有机制化霸权体系之外,还尝试将“石油美元”体系换一个马甲(例如“芯片美元”)继续存在。而在不久的将来,推动北约东扩至中国周边将是美国遏制中国积极扩大人民币行为空间的毒招。另一方面,美方也会更加重视研究中国,并在实践中抄中国的作业,例如更加重视中长期战略发展规划的制定和实施,更加重视加大对关键核心产业的扶持,整固以高端制造业为核心的实体经济竞争力以期实现自主可控;更加重视国家治理能力与治理体系建设,建立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的宏观经济调控机制,加强联邦政府的财力,防范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对外则以“美国优先”原则大行保护主义。美国这些内外调整的主要意图之一,就是巩固美元的实体经济基础,防止美债卖不出去,防止美元“空心化”。
如果美方上述应对措施仍无法有效整固美国经济体系,发动战争(代理人战争)将是美国阻止美元体系崩溃的终极手段。对此,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必须有充足的思想准备与前瞻性的应对预案。(中新经纬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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